地狱之光(114)
她回过头,之间他一言不发,忽然撸起袖子,指尖射出两道光芒,狠狠划在自己小臂的皮肤上。
“你做什么?!”她急急跑过去,却已迟了。她抓住他的手腕,抬眼只见他开心笑道:“既然这具身体总不会变,我把你的名字刻在我身上,这样就不会忘了。”
她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可谁知我下辈子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呢?”
他一听又急了,抬手又刻了一行小字。
“喂!?”她瞪大眼睛,只见写的是:和我一样泪痣的女孩是吾妻。
“……”
“好了,这下不会错了。”他笑得有些得意,“只有你一个。”
她皱了皱眉,问道:“疼不疼?”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句话问的愚蠢无比。与他曾经受过的苦相比,在身体上刻个字剜点皮肉流点血,简直就是毛毛雨。
然而他却很受用,笑得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得化不开的水,“疼,疼死了。”
“……”
“时辰到了,那边的二位!误了时辰,别怪没提醒你们——”有鬼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想来已是见怪不怪地见他们在这边你侬我侬了半天,不得不喊他们上路了。
“快走吧!”她拉着他往奈何桥走去。
真到孟婆汤端到眼前时,她却也再不如嘴上说的坚决。抬眼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也端着碗,看着她。他们对视半晌,耳边又传来鬼差的声音:二位,莫误了时辰——
喝吧!
他们互相对了一个眼神。
不约而同,一饮而尽。
十五年后的春天,宰相家的独子忽然失踪,十日苦寻无果,全程张贴寻人告示。
没人能想见,何人敢有这样的胆子,拐走宰相独子。
那位传闻中五岁能背千字文,七岁弹得一手好琴,九岁便精于骑术射箭,翩翩如玉,文武双全的京城名公子,会去了哪里呢?他自小生在温柔富贵乡,锦衣裘马,进出名场,若是被歹徒拐去了要炸一票,哪受得了那样的苦呀!京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一想到这里,就替那位从未谋面的小公子心疼起来。
前所未见的景观是,寻人告示张贴之日,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姑娘,只为看看那告示上的画像。
前前后后有许多人自告奋勇去寻这位小公子,十天过去,却仍是一无消息。
以宰相之权势地位,竟也找不到儿子,倒也是骇人听闻之事。
樱花溪畔,少女正自浣纱。
风吹花落,落满了一身。
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外罩一层纱衣,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皓腕上搭着一件洁白的衣裳,清水滴答地流下,在溪水里荡开点点涟漪。
少女在唱歌,歌声轻灵如蝶,整个身子优雅舒展如一株水仙,又带着些慵懒的意味。
她唱得正入神,并未留意到一匹白马正在不远处停下。一个少年从骏马上下来,走了几步,在她背后停住。
他虽然生来在富贵乡,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却被一个跛脚道士说有什么不足之症,预言过活不过二十……他爹一怒之下,命人将那道士杀了,谁知那道士却很有些武功,竟能从宰相眼皮子底下溜走。
至于原因,说是与他上辈子的经历有关。可他好好想过,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那预言是怎么回事。道士还说,要化解此症,唯有找到那命中之人。
阳光温暖,少女的歌宛如天籁。他生在京城名场,听过的丝竹之音不可谓不多,却从未听过今日这般天然清澈的声音。脚下又向前了几步。浣纱的少女不知何时猛然回过头来,一刹间撞上了他的目光。
一双轻灵澄澈的杏眼,倒映着天光水色,明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安宁却叫他一时间心神震荡。他忽地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血红的颜色,樱花瓣的形状,很小。
就和他的一模一样。
他怔怔地半拉起袖子,一行字映现在阳光底下——
和我一样泪痣的女孩是吾妻。
上面还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他从小就看着自己手臂上这个名字,不知道她是谁,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要这样被镌刻在自己身体上。
“你……你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颤抖。以前他和人说话,从来都是客套疏离的,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紧张过。
浣纱的少女转过身站了起来,手里抱着一个竹筐,竹筐里是她刚浣洗好的干净的白布衣裳。微风把她的轻纱与黑发吹起,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半晌,才欲朱唇轻启,却听那男孩子又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