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起手，手在她脸颊边上悬住。想要抚上，却又迟迟没有再向前。那双黝黑的瞳仁中一片光暗交织，模糊不清。“你曾经和我说，人间很美。”

许久不见她说话。她似乎对他的一切毫无反应，木然地坐着，如一尊石像。他又自嘲地笑了，醉意迷离地对她说：“阿夜，你爹要杀我，你要不要去看看？”

如果这是圆你的梦。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她毫无波澜地说。

“是吗？”他扶着她的床沿慢慢站起来。“那东西，她们给你送来没有？”

“什么东西？”

他默了一秒。

虽然他的簪子收不回了。但她的东西，他还能还回去。

“阿夜，你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笑了笑，没有再多停留，一瞬间，带着酒意离去。

人鬼之战的时间，便在三日之后。

玉离魂丝毫没有要备战的意思，成日里醉酒熏熏，而后抬手杀鬼。鬼族上下惶惶，没有谁有打仗的心思。或许，他们那位喜怒无常的新君大手一挥，就能将整个人族全灭了吧，他们想。

是夜，蓝丝巾终于送到。原来送东西的那个女鬼闹了肚子，耽搁半日。

丝巾悬在床头，随着冷风飘荡，如一抹幽幽然的鬼魅，暗夜寻访至此。

第51章 决战

这是一场正面的战争。没有偷袭，也无暗算，双方仿佛都蓄势已久，已然疲惫。两族交界的地带，终于又燃起了战火。兵戈所向，无人幸免。然洛玄虽练了禁术，拼着离开长清山会有性命之忧的风险也要灭掉鬼族，却仍是逊了那股灭世的力量一筹。

玉离魂袖子一卷，便将大半的人都震飞开老远。他的那把“邪剑”，名曰龙泉，剑花飞出百里，又回到他手中，目之所及便已是一片残骸。鬼族连连胜进，终于逼到长清山脚下。最后一役，玉离魂与洛玄照上了面。两方隔着硝烟浓雾相忘，似已有过数百年的积怨，只欲在今日一并清算。

“对面的小鬼，有本事放马过来！老子今日，就要替人族除了你这个祸害，替小女报仇！”洛玄强抑着怒色，立于剑上，须发被风吹得飞起，仍是中气十足的模样。

玉离魂本是面无表情。只是听他提到洛星夜，眸中又起了一丝波澜。

“你于鬼族而言又何尝不是祸害？人鬼两族，各为其利益，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颇有深意地一笑，“更况，洛玄你身为长清山首领、人族的庇护神，却修习禁术，就不怕毁了你一向最看重的名声么？”

“竖子休得胡言！老子修习禁术，不也是为了对付你这魔头么！？”

“魔头？”玉离魂轻轻一笑，“啊，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那今日便让你们都开个眼，看看魔头究竟是何模样。”说着，忽一个腾身而起。数千鬼众，尽数被他甩在身后。洛玄抬起头，只见一个影子飞速地凌空逼迫而来，即刻也御剑飞起，两人在空中打作一处。

群鬼与群人只听到飞沙走石之声。双方单独交手，内力震荡之际，周遭树木被拦腰折断，哀嚎遍野。许多人还眼前一片大雾飞沙，什么也没看清，胳膊腿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一阵阵钝痛，歇斯底里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玉离魂和洛玄每一招交手，都是一次内力剧震。洛玄早已恨透了这鬼，招招致命，直逼他来，然只交手不到十招，他却觉出异样来——这小鬼似乎竟然收着力。自己招招杀气相逼，他却似吊着他玩一般，迟迟不肯出狠手。

可恶！竟如此蔑视老子。他心中暗骂道，再次使出杀招。

玉离魂却只是轻轻一挡，但凭硬拼的力道，就又将洛玄弹出一丈远。

洛玄觉出情况不好了。然，事已至此，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他也得拼尽全力杀了这小子！就算不能杀，将他伤个五六分，也算是一件功德！

“洛玄，悠着点呐！可别我还没动真格，您先自己将自己打残了！”玉离魂身形悠然，竟还一面对他喊话。洛玄愈被激怒，再次朝他过来。

“你来呀！人族的庇护神，难道还不能杀了我这个恶魔吗？也太没能耐了吧！九泉之下，该怎么见您八辈子祖宗呀！”

“老子杀了你！”

“你杀不了啊。”他忽然一笑，就站在那里。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洛玄的剑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心口中央。

玉离魂闭上眼睛。

鬼族洞中，灯火通明。

群鬼并非倾巢而出。紫凝和罗刹于半途折返，回到洞中。

“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们就要对他言听计从？老鬼君利用他罢了。等着一切结束，你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了。”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紫凝站起身，说：“他的灭世之力不发挥实际的作用，把人族全数歼灭，我们就没办法用法阵抽他的血。你说，事到如今，他不会还顾忌着那个洛星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