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5)
说到最后,竟是叫蚕豆找来一算盘,然而头晕眼花,拨弄半天,算不明白,一看就是平时不过账的甩手掌柜,李顽恼羞成怒,算盘哗啦啦往前一推,叫嚷道,“不算了不算了,哥哥们净欺负我!”
本来气氛有几分剑拔弩张,众人还当李顽是真生气,被他这样胡搅蛮缠地一服软,才松口气,嘻嘻哈哈地给他递台阶下,又是叫他弟弟,又是朝他灌酒。
“那这王八你可不能当,瞧你连个算盘都不会拨,离了你那童养媳,怕是要把家底败光,当不来高门大户了。”
都在笑,只有贺鸣没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顽。
李顽佯装恼怒,也不反驳,只醉醺醺地一挥手,说要撒尿,走路一步三晃,被蚕豆扶着才没摔跤。
“李二这是积德还是倒霉,竟是娶个会管家经商的男人。”先前和李顽抬杠那人,半是嫉妒半是不屑地看着李顽离开的背影,嘀咕声被贺鸣听去,状似无意地提醒,“少招他,回头在他手里吃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人听罢,讪笑着点头。
一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欢声笑语,香气四溢,认真听来,还有不知哪家恩客搂着公子,在房间里放肆胡闹的肉体拍打声,夹杂着污言秽语,听得李顽心烦意乱,腹下一片燥热。
他推开蚕豆,眼里无半分醉意,思衬半天,转身对蚕豆吩咐道,“你去叫曹懿过来接我。”
“曹公子都歇下了吧?”
李顽认真道,“那就把他叫醒,一定叫他亲自来,对了,记得告诉他,大家都喝醉了。”
蚕豆点头应下,转身离开,李顽原地站着,刚才还一副尿急的样子,现在却不急了,嘴里反复咀嚼着“高门大户”这四个字,哼笑一声。
他估摸着时间,回到厢房内。
曹懿果然未歇,许是料到李顽还要折腾这么一出,连发冠都未拆,穿戴整齐地等着,来时还替这群伶仃大醉的公子哥们雇好马车,一个个亲自送回住处。
贺鸣被下人扶着,上车前回头,对曹懿把头一点,算是打过招呼,曹懿虽不知这人是谁,却也揖手回礼。
李顽整个人挂上来,从后头搂住曹懿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捂着他的眼,不许他看别人,一路上也不老实的很,不是玩曹懿的头发就是拉他的手,反正就是憋着劲使坏,偏不让曹懿闭目养神。
回到府中又是一番折腾,说身上臭,头痒,要曹懿给他洗澡,连蚕豆大枣都看不下去,“曹公子,把二少爷交给我们吧。”
李顽一听,委屈道,“不许叫他曹公子,要叫他二少奶奶!”
蚕豆大枣不知所措地看着曹懿。
他们二人在第一天被李顽买回府当小厮时,见到曹懿便是依照规矩喊他二少奶奶,是李顽听到后纠正他们,说要叫曹公子。
进府久了才知道其中缘由,只感慨曹公子一身经商本领本有大好前途,可惜时运不济,屈居于人下,逐渐明白“二少奶奶”这个叫法,对曹懿这一大男人是有屈辱性质的,所以二少爷才不许他们这样叫。
曹懿听罢,也不恼,只让蚕豆大枣把水烧好便去休息。
他卷起袖子试水温,让李顽自己坐进去,要给他洗头发。
谁料这厮忒皮,非要和人唱反调,让他看休书他说不认字,让他脱衣服他说没长手,长臂一伸,要曹懿给他脱。亏得是曹懿脾气好,换个人非要把李顽头按进盆里清醒清醒。
衣衫尽落,李顽转身,露出精壮脊背上的一条乌青。曹懿看见,面色不显,其实心疼得要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给李顽擦洗,心想要不今夜就给李顽点甜头。
正好李顽这小子借酒撒疯,缠着曹懿说今夜要宿他房里,像小时候那样睡他身上。
曹懿半推半就,谁知李顽趴他身上,就真没半点动静,曹懿偏头一看,李顽酒意上头,已经睡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谁签休书谁就是王八。
曹懿漫不经心,任李顽压着,像小时候那样,以手代梳,去理他的长发。
“真不当王八?”
“不当不当!”
他附在李顽耳边认真问他,“醒了不记得怎么办?”继而自言自语,“你可要想好,如今不比从前,你也不是那个不得势的庶子。”
回答他的是李顽熟睡后,平缓的呼吸声。
曹懿看着他笑,也不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方法和手段收拾李顽。曹懿轻轻把李顽推开,继而换个姿势,主动靠在他怀里,二人紧紧依偎着,曹懿这一睡呀,就在梦里回到李顽九岁的时候。
那时两人还宿在更破的偏院,曹懿惊闻噩耗,母亲病重,怕是不行了,整日浑浑噩噩地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