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49)
他脚步一转,视温如晦如无物,去找那群雇来的绿林好汉处理后事。再出来时,温如晦已不见踪影,想必是慌忙逃走,李顽并不介意被温如晦撞见,也不怕来日查到他头上,自有贺鸣会帮他压下。
他自顾自地换身干净衣裳,去河里把染血的头发洗干净,才动身赶回太学,甫一进门,齐苑便可怜兮兮地凑过来,问李顽哪里去了,怎么不带他。
李顽若无其事,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顺口问齐苑想不想吃烤地瓜。二人一拍即合,见雨势稍弱,连蚕豆大枣都没来得及叫,便翻墙出去跑地里挖地瓜,那种田的老农拍街怒骂,李顽丢下块碎银,将地瓜拿前襟一兜,拉着齐苑忙不迭溜了。
二人找处干爽地方,如儿时那般,将碎柴堆在一处,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李顽突然道:“齐苑,你想家不?”
齐苑哇一声就哭了。
“想哇,想死我娘子了,你还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五人睡一屋,都是汗味!男人身上好臭啊!还是我娘子抱着舒服……现在独咱俩睡一屋,还好过些,你是不是想弟妹啦?”
李顽莞尔,想起曹懿就忍不住笑,点头承认。
齐苑宽慰他:“再捱半年就能回去了,忍忍,我想吃这个大一点焦一点的,行不?”
李顽无所谓,接过烤好的地瓜,盯着柴火堆发呆,齐苑把那个大的吃完,见李顽还未吃一口,便把李顽的也吃了。二人心满意足,拍拍衣服回太学去,熄灯,吹牛,睡觉。
齐苑一口气吃俩地瓜,睡到子时被渴醒,睡眼惺忪地摸下床倒水喝,只听寂静深夜中传来诡异动静,吓得一个机灵, 屏息去听,那声音居然是从李顽床上传出来的。
只见李顽双眼紧闭,粗喘不止,全身打着寒颤,如被从水中捞起,额头上一层湿亮细汗。
齐苑登时睡意全无,趿拉着鞋往李顽床边走,害怕道:“李二,李二你怎么了?”
然而李顽叫也叫不醒,反而抖得更厉害,齐苑没办法,还当李顽做噩梦,往身上他一骑,正想上手给他一巴掌帮帮自家好兄弟,李顽却突然双眼一睁,翻身而起,狠掐住齐苑脖子。
齐苑猝不及防,被他掐得双腿乱蹬,他哇哇直哭,没看到李顽惊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嘴里喊着李二你个贱人我以后不跟你好了!
听清是熟悉的声音,李顽才慌忙撒手,愕然看着四周。
他喉结滚动,扶着齐苑起来,纵使如此,齐苑也被他掐的一口气上不来,使劲捂着脖子咳嗽。
李顽见状,连鞋都顾不上穿,去给齐苑倒水喝,诚恳道:“对不住,我做噩梦了,梦里有狗追着我咬,我爬上树,那狗也上树,我跳下河,那狗也跟着下河,狗腿乱蹬,竟是扑腾得比我还要快,从我脚丫子开始啃,一路往上,最后我只剩个头,瞧着着这狗啃我脖子。”
“你别说了怪吓人的…”齐苑心有余悸,脑中出现画面,确实可怕,遂不跟李顽计较,正要重新爬回床上,李顽却一扯他的胳膊,犹豫道:“今晚咱俩一起睡吧,这梦实在可怕。”
齐苑警惕地护住胸,李顽却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抱住铺盖爬上齐苑的床,用被子搭了个狗窝,钻进去睡了。齐苑只好不再跟他计较,往李顽身边一躺,很快睡去。
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又听到李顽在说梦话,齐苑不敢动,怕李顽再犯浑给他一拳。
屏息一听,这人嘴里神神道道,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曹懿,齐苑多少知道李顽娘亲的事情,又觉得他可怜,胆战心惊地伸出一只手,朝好兄弟背上拍了拍。
李顽不吭声了。
过不一会儿,齐苑困意上头,手拍不动了,刚一停,李顽又如狗梦中撒癔症般抽抽,齐苑只好又伸手拍他,反反复复,被李顽折腾了一夜。
翌日一早,齐苑挂着俩黑眼圈,对李顽迎头痛骂,李顽却满脸无辜,当真毫不知情,冤枉道:“不可能!我睡觉最老实,曹懿从没说过我爱撒癔症!”
齐苑啐了声,不搭理李顽,找个地方生闷气去了。
他本没在意,谁知李顽接下来几夜竟是又爬自己床上,愣是不肯单独睡。齐苑心中生疑,对李顽仔细观察,却发现他好兄弟不止睡不好,竟是连吃也吃不好了。放饭时虽如平时一样,连吃两大碗,饭量未减,饭桌上谈笑风生,与一群公子哥吹牛聊天,饭后却偶尔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吐掉。
如此半月过去,李顽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人前无甚异常,人后却经常发呆。
齐苑实在看不下去,拉李顽去看大夫,李顽起初还不愿,齐苑便威胁说不去就给他弟妹写信告状,李顽一听,又满脸高兴地穿鞋去医馆,齐苑心想真是有病,他跟在后头嚷嚷道:“我看你这孙子得的是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