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33)

作者:孟还

若是立刻答应,贺鸣少不得起疑,曹懿这样一说,贺鸣顾虑反倒打消大半。李顽见说得差不多,便头往桌上一栽,说喝多了,不能再喝,吵着要回家。贺鸣见他醉醺醺的,当即大笑,说他酒量不如曹懿,遂差随从去安排,亲自把李顽二人送至车上。

贺鸣一走,李顽也不再装模作样,他醉酒是假,上头却是真,脸颊泛起酒晕,如十六岁时那样把下巴搭在曹懿肩膀上,卖乖讨赏道:“我厉害不厉害。”

曹懿明知故问:“哪里厉害?”

“给你拉来这么大的生意啊,别人求都求不来,我辛苦筹划,半年前就开始布置,好容易说服贺鸣来流州见上一见,他那种人精……”李顽唏嘘一声,苦笑道:“不好打发。”

曹懿没吭声,脸上瞧不出高兴与否,李顽等他夸等得不耐烦,摇着他的手催促。

“那我若应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贺鸣带头,李顽牵线,若曹懿答应下来,至此以后流州以南,北至上京的商情,曹懿说的算。他日贺鸣一党少不得对曹懿多加器重,曹懿入仕当官都有可能,李顽打得就是这方面的主意。

钱财权利他从不稀罕,可就想把这些好东西都一股脑地堆给曹懿,当李家老大有什么好,他不想叫曹懿当这腌攒地方的老大了,他想叫更多的人看到曹懿。当年曹懿爹爹没办到,甚至引来杀身之祸的事情,他非叫曹懿办到。

李顽胸无大志,一身心眼却只想和喜欢的人天天贴在一处,最好把曹懿捧得越高越好,捧到没人配得上他。

可看着曹懿冷静神色,李顽突然意识到,难道他不愿?他还当曹懿推托言辞只是权宜之计,毕竟跟贺鸣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慎之又慎,却从未想过这样天大的好机会摆在曹懿这个商人面前,他竟然会不想要。

“你不愿意?”

李顽脸色倏然间沉下,从曹懿身上起来。

周遭气氛骤然一冷,外头灯火照进漆黑车厢,明暗间衬得李顽神情愈发阴晴不定。

曹懿看他一眼,淡淡道:“摆什么脸色?跟谁凶呢,过来抱着。”

他满脸平静,伸出条胳膊,示意他来抱,仿佛真就意识不到李顽紧绷的情绪。

李顽盯着他瞧,顾不得生气,偏就吃曹懿这套,越管他他越高兴,曹懿一天不管,他就浑身不舒坦,像狗看见骨头,乖乖坐过去与他抱着,一身气焰尽数消散。

马车摇摇晃晃,打更人的声音响起,曹懿将车窗掀开,漫不经心地朝外面看。

李顽愈发紧张,心想曹懿怎么不说话?他为什么不愿意?

自打他从京中回来,曹懿就有意无意地和李家划清界限。李顽名下有几家铺子,可都是曹懿在管,这次回来后曹懿竟主动提出让李顽开始接手店中杂事,皆被李顽以头疼脑热等拙劣借口搪塞过去。

有日老夫人提起给他纳妾一事,曹懿竟也毫无反应,反倒时不时张罗,才逼得李顽故意叫上一群狐朋狗友跑去添香客栈,谁知曹懿转头连休书都给替他写好了!

二人今日蜜里调油,李顽本把这事抛在脑后,瞧见曹懿这样的反应,才又想起在京中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曹懿进京去看他,带李顽故地重游去京中最大的酒楼。

曹懿酒后吐真言,说李顽读完书回到流州,他就不再管李家的事,把属于李顽的东西通通还给他。本就是阴差阳错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大少爷一死,虽说是给山贼杀了,也算他们大仇得报,也到了他与李顽分道扬镳的时候。

彼时李顽春风得意,正了却一桩心事,外加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进出间相随的都是世家子弟,自是一番年少气盛,不把曹懿的话放在心上,只觉曹懿就是那碗中肉,池中鱼,他志在必得,曹懿也无处可逃。

近十年相伴的时光,早就不是靠对同一人的仇恨所维系。可如今看来,他从来对曹懿都拿捏不得,算计不得,总是算来算去算个空。

二人下车,正要往房中走,曹懿却回头对蚕豆大枣吩咐道:“你们去休息,今晚不用伺候。”

蚕豆大枣转身而去,李顽心中更加忐忑,再见曹懿回到屋中把门关上,知他这是有话要说,心中不免一凛。

果不其然,曹懿叫李顽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不想跟贺公子有所牵涉,也不想你跟他们交往过甚,白天跟你提的,想要你铺子,房契,不是玩笑话。”

曹懿想要什么,李顽给就是了,可送上门的生意不做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顽一愣:“什么意思?你可知贺鸣是什么人,我不信你猜不出。”

“那又如何,不想就是不想。”曹懿不欲争辩,只心平气和道:“上了他们的船,便一辈子也别想下来,与其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倒不如从开始就划清界限。你若舍不得,明天咱们就去铺中交接,你们李家的生意你这个姓李的自己管,这事我决计不掺和,以后的事情我也不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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