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66)

作者:九尾叶

“我只是把你当作大哥,我们都是男子,你……你……”纪檀音从指缝间看一眼谢无风,心慌意乱,“我对你就像对我师兄那样!”

谢无风眉毛一扬,讶异道:“真的?到了襄阳,我可得问问李澄阳,你是不是和他一起睡觉,还——”

纪檀音面红耳赤,高声打断他:“谁和你一起睡觉了!在野外没办法而已!”

谢无风哈哈大笑。

他们吃了些干粮,便躺下来歇息,计划早晨继续赶路。纪檀音从包袱里翻出几件简陋的旧衣服,一股脑地盖在谢无风身上。

“没关系,我已经好了。”

“谁知道你!”纪檀音眼圈微红,“万一又——”

谢无风默然不语,见纪檀音低落下来,便随手抓起身上一条窄裤,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脸陶醉:“嗯,阿音的味道。”

纪檀音从小跟正经人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种无赖的招数,耳尖红得要滴血,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一个不防,被谢无风握住脚踝,拽倒在怀里。

说是睡觉,其实各人思绪万千,尽皆无眠。

纪檀音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此番竟能憋住不问,让谢无风大为意外,试探道:“你不问问我,怎么会——变冷?”

纪檀音背对他,肩膀僵硬地耸着,低声道:“问了你也不会说真话。”

“我不是发过誓,再也不骗你。”

静了一会,纪檀音才道:“谁知道你的誓言是真是假。”

谢无风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左手搭在纪檀音劲瘦的腰肢上,指尖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敲在少年紧实的小腹。

纪檀音似是觉得痒,不安地动了动,双腿蜷缩起来。

沉默一阵,他终是按耐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搭一搭我的脉。”

纪檀音慢慢转过身,和谢无风面对面,疑惑而谨慎地望着他。习武之人向来忌讳被人扣住脉门探测内力,因此他不敢贸然下手。

谢无风用眼神示意,告诉他没关系。

纪檀音迟疑地将食指中指搭上脉门,立即感到一股霸道炙热的真气钻进皮肤,他低呼一声弹开指尖,惊疑不定地望着谢无风:“你练的什么内功?”

“《火阳经》,听过没有?”

纪檀音摇摇头,担忧地问:“这样滚烫的内息,不会损及经脉肺腑吗?”

谢无风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常人当然是练不了,只是我体质特殊,体内寒气肆虐,必须练此功法才压得住。”

“怎么会有寒气,你是不是中过什么毒?”

“中过,也有百八十种吧。”

纪檀音猛地抬头,发丝齐齐垂落在枕头上,他的眼睛瞪得很圆,震惊、难过、同情,许多种情绪都在里头。

谢无风有些后悔,他承认自己是故意说出那种话,想试探纪檀音的反应。多年来他从没有倾诉的习惯,也不要廉价的同情,可是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竟鬼迷心窍地做了傻事。

纪檀音嗫嚅着:“为什么?”

“这个就要从我娘说起了。你还记得鹿邑的芙蓉苑吗?我娘曾经是那里的头牌。她年轻时很美,”说到这里谢无风促狭一笑,“比你的紫荷姑娘美多了。”

谢无风的娘名叫谢问雪,当年艳名远播,河南山东境内不少纨绔公子、文人墨客都对她趋之若鹜。她从小便被老鸨买来,常年困在妓院中,不见天日、痛苦难当。一日临街而坐,见一青年打马而过,身姿挺拔,英俊潇洒,忍不住将手中荷包掷了出去。青年捡起荷包,与谢问雪对视一眼,油然生出爱恋之心,当晚便来相会。

一段感情就此开始。

问雪擅抚琴,青年精通音律,两人在一起,远不止,真正是高山流水,引为知己。那段日子他们总是腻在一起,青年为问雪豪掷千金,一时传为美谈。问雪每天只是思想他、盼望他来,旁的人一概不见,旁的事一概不上心。青年在鹿邑逗留三月,临行前耳斯鬓磨,留下一枚玉佩做信物,许诺事情办妥后便为她赎身,将她娶为侧室。

他离开没几日,问雪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千方百计要将孩子生下来。那段日子很辛苦,问雪因为怀孕而身价骤跌,老鸨动辄责打她,费尽心思想将孩子拿掉。所幸她平素为人宽厚,院中姐妹暗中帮持,这才有了谢无风。

生育后,老鸨又逼她重新接客,问雪不肯,痴等她的意中人。很快,她多年存下的金银细软被老鸨搜刮一空,沦落到在柴房居住,每日帮龟奴妓女们浆洗衣物。

一年又一年,谢问雪青春不再,柔荑生茧,除了以前的侍女汤蓉秋,没人管母子俩死活。一个冬日,当看到五岁的谢无风因为捶打衣物而满手生疮时,问雪忽然崩溃大哭。她决定离开芙蓉苑,去遥远的皇城寻找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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