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55)
他茫然道:“这什么意思?”
路上十几个行人,此刻都驻足围观,有人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左侧看去。只见道路左边是一家名为芙蓉苑的妓院,三楼一间小窗开着,探出一个妙龄女子,她面上遮着白纱,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杏眼,和纪檀音四目相对片刻,羞怯地缩回了头。
“哟,这不是芙蓉苑的头牌紫荷嘛!”有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扯着嗓子嚷嚷,边说边对纪檀音挤眉弄眼,“小哥儿有福了,李员外一掷千金都讨不到她一个笑脸,却叫你白享春宵!”
周围几个形容猥琐的汉子立刻聚在他身边,毫不避讳地议论起来,那就是紫荷?真有那么天香国色?你睡过了?
纪檀音不喜他们粗俗言谈,捏着香囊像是捏着火药,不知如何是好。
谢无风踱到他身畔,拿过香囊端详,只见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里头装着十几样细碎香料。他闻了一回,又久久地看了芙蓉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恭喜啊。”
第25章 芙蓉苑
“今夜真不去赴约?”谢无风已经是第三遍问了。
紫荷赠送的香囊安静地躺在桌上,小小的一只,却像占满了整间屋子,无论视线投向哪里,都能强烈地感到它的存在。
“我方才和客栈伙计打听过了,紫荷姑娘才二十岁,歌舞弹唱俱佳,接客没几年,还水嫩着呢。人家一番情意,你可别辜负。”
他每句话都是带着笑的,可纪檀音听着却总不是滋味,慢吞吞道:“可她……是个娼|妓。”
“娼|妓又如何?”谢无风忽而坐直了,身体猛地离开椅背,片刻后又倒了回去,似是为了掩饰心中波动,语气刻意放得冷淡,“娼|妓是天下第一流的女人,远比那些深宅大院里的贵妇有情有义得多。”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一股子热辣辣的气息直冲头顶,纪檀音脱口而出:“好,那我就去见见紫荷姑娘!你可别后悔!”
此语一出,二人皆是一怔。谢无风缩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纪檀音咬着嘴唇别过脸。
晚夕掌灯时分,纪檀音也不用饭,胡乱将香囊袖在手里,就要去芙蓉苑找紫荷姑娘。看他起身,谢无风也整理衣裳,意欲同去。
纪檀音讽刺道:“人家又没朝你丢香囊,你去做什么?”
谢无风道:“笑话,芙蓉苑便只有她一个姑娘吗?”
这一日来,两人之间都是三九天谈心——冷言冷语。此刻纪檀音辩他不过,冷哼一声走在前头。
夜晚的月文街比白日热闹许多,众青楼门户洞开,灯烛高照,远看一片炫目光华,端的是金碧辉煌。自过了牌楼,丝竹管弦之声不曾有一刻停歇,锦衣华服的大户子弟,骑马的、坐轿的,在家丁的呼喝开道声中施施然踏进芙蓉苑、三春柳等的大门,而衣着寒酸些的,便往街巷深处走,去寻那徐娘半老青春不再的暗娼。
在打情骂俏的嬉笑、琵琶筝弦的鼓噪中,纪檀音依然能清晰分辨出谢无风的脚步声。得知他还跟在自己后面,纪檀音把身子挺得更直更板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芙蓉苑的大门。
才跨过门槛,还未来得及抬眼打量,四五个姑娘便一齐贴了上来,吓得纪檀音后退一步,正撞在谢无风怀里。
谢无风将他轻轻一推,戏谑道:“慢着些。”
几个姑娘捂着嘴吃吃笑,一个穿淡绿纱裙的抢先道:“好俊俏的小哥儿,今晚归我了!”
旁人便不满:“凭什么?他明明瞧的是我!”
纪檀音被脂粉味熏得头晕脑胀,额上沁出细密汗珠,朝她们作了个揖,道:“各位姐姐,我来找紫荷姑娘。”
“找她做什么?”这几个姑娘年纪都不大,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言语间很是看不惯紫荷的清高。
门口的骚动又引来了几个穿红戴绿的女子,其中一个娇声道:“他来了!真个来了!快去通报你紫荷姐姐!”
纪檀音轻声道:“我是来还她东西……”
然而众人哪里听他辩解,推着他直往楼梯上走。纪檀音试图和她们拉开距离,然而一个个围得铁桶似的,纤纤玉手在他肩上、背上、腿上乱摸。
“闹什么呢!”一个略为低沉的威严声音突然响起,围着纪檀音的姑娘们立刻老实了,垂手站立,叫了一声“妈妈子”。
只见那人衣着华贵,满头珠翠,尽管嘴唇擦得鲜红,依然看得出年纪较长,估摸着将近四十了。
一个妓女道:“汤妈妈,这个小哥儿是今日接了紫荷姐姐香囊那个,紫荷姐姐从日落起便坐在窗边苦等,我们带他上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