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71)
夜魔为纪恒所伤,行动迟缓,真气也大不如前,只能凝出一头黑色的小狼,在身前变幻撕咬。
为尽量减小伤亡,年轻弟子留在外围掠阵,由李从宁、明彪华、翟昱、谢无风等二十余名顶尖高手站在阵中。
黑色煞气自夜魔手中流窜,所过之处割草断叶,细碎的叶片被卷进漩涡中,越转越快,锋利如刀,向四面飞散。
有少许的惊呼和哀嚎响起,幸而白桃溪一战后,各派弟子都有了防备,且此次诛魔的都是个中好手,伤亡并不严重。
谢无风以无常剑法压制夜魔行动,纪檀音、李从宁等寻隙而上,组成精妙阵法,有条不紊地向夜魔要害处攻去。足足鏖战了半个时辰,直至天地变色、万木齐哭,满山的野兽惊恐咆哮,夜魔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摇晃着血淋淋的身体跪了下来,随后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地上。
十几把刀剑同时插入了他的胸膛。弥留之际,夜魔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垂下手臂不再挣扎,眼眸固执地望向灰色的天空,一行浊泪缓缓而下。
“花月影!”李从宁用力拔出染血的长枪,将偷逃出洞口的女人拦下。
“别杀我!别杀我!”花月影尖叫着,满是灰尘的脸上,嘴角奇怪地抽动着,“你们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至尊武学天书》了!我已研制出克服神智丧失的办法,真的,真的!你们谁救我一命,我一定告诉他!”
李从宁一脚将她踹倒,用颤抖的手举起长枪:“你害我儿子,我今日……”
“她的命该我来取,”明彪华上前一步,“我山庄死了多少弟子!还有我这只手!”
花月影大张着嘴,惊惶地向四面张望:“真的,真的!我有办法改进至尊大法,谁练了就能一统天下!你们找遍朱月阁也不会有的,只有我知道!谁救我,我告诉他!”
纪檀音提着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麻木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有眼中闪着一缕慑人的光,那是一把苦苦支撑、不肯熄灭的火焰。
周遭争论的声音逐渐降低了。明彪华、胡寒、李从宁等都不再言语,默认由纪檀音动手。
花月影还在绝望地求救,灰头土脸、丑陋狼狈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风采照人。
谢无风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的反应,对花月影的这番鬼话,他们个个都表现得义愤填膺、不屑一顾,可谁知有没有人心生动摇呢?
他催促道:“阿音,快动手!”
纪檀音的右手轻微地发着抖,他扬起映雪剑,垂眸盯着那个抱住他小腿的女人。
“小纪,小纪,咱们姐弟一场……”
银光闪过。纪檀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了被鲜血沾湿的鞋尖。
他又望向四周,面前的人神色各异,有的如释重负,有的茫然悲怆,他们都在说话,嘴唇一开一合,然而纪檀音听不清内容,耳边只有单调的风的呼啸。
他感到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于是微微张开嘴呼气,试图把心中那股强烈的空洞感填满。
一只手抵在他的后背,然后将他揽进臂弯里,掌心微凉,那温度是他所熟悉的。纪檀音的肩膀松弛下来,他扭过头,真正平静地望着谢无风。
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仅剩李从宁、胡寒、方浪等几个围攻夜魔的高手还在寒暄。翟昱有意与李从宁和解,见他态度冷漠,便作了个揖,带着玄刀门弟子离开了。
阴阳掌通柳奎背着手,慢慢走到夜魔尚未凉透的尸体旁,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说,这人到底是谁?能假冒玉山神剑,想来本身武功也是不低,只可惜成了花月影的傀儡。”
大家都有些好奇,方浪道:“想知道,扯了他的面具瞧瞧不就好了——怎么,还怕诈尸啊?”
通柳奎傲慢地冷哼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仿佛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他在夜魔的尸体旁停顿片刻,弯腰飞快地撕下了人皮面具。
一张衰老、苍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五官平常,除了左颊一块棕色胎记,并无其余特别之处。明彪华、胡寒等围拢上来,一一看过,都觉得面生。
李从宁正跟手下吩咐事情,无意间一瞥,整个人便是一惊。他快步走近,有些急躁地推开明彪华和方浪,蹙着眉头仔细辨认,良久,长叹一口气,用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原来是他。”
胡寒问道:“什么人?李镖头认识?”
“是朱月阁上一任阁主,花月影的师父。听闻六年前就病逝了,不成想竟被……”李从宁又叹了一口气。
人群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发出一句感慨:“大逆不道啊!”
这时,一股浓烟从华鼎峰的西北方向升起。在几十里外,历经数百年风雨的朱月阁被夷为平地,葬身火海。数人默默眺望着,神情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