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59)
“姐姐!”丹晴强忍剧痛站起,转过身,看见花月影立于明彪华身畔,手里捏着一把短剑,正是方才偷袭之人。
这时,轿子左侧也传出闷哼,一名西番教弟子不敌朱月阁死士,腹部中剑,重重摔倒在地,血流不止,痛苦呻吟。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芙蓉散!”
丹晴得了提醒,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葱指轻弹,登时,白色的粉末借风而起,纷纷扬扬地落在轿子周围方圆一丈之地。
西番教教众早有准备,屏息掩面,而朱月阁门人慢了一步,吸了不少粉末。
那药粉甚是强效,不过几次呼吸之后,十几名朱月阁弟子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
“你……你这歹人!”花月影大怒,号召一众江湖人,“大家齐心协力,快把妖女杀了!”
此时,离轿子最近的,是玄刀门、洗砚山庄和雄图镖局的子弟,可他们神色犹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各自掌门。
“怎么,”一时无人动手,花月影环视一周,阴沉大笑,“你们该不会信了这妖女的胡言吧?”
明彪华就在她身边,能分辨出花月影骤然紊乱的喘息,听着听着,眉头便纠结成一团。正待开口,一个响亮的、脆生生的孩童声音突然响起:“花阁主若真是问心无愧,又何必急着杀人灭口?”
此情此景,真是怪异极了,在场之人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顶高大精致的轿子。沉稳如纪恒,眼中也起了波动,跳跃、迟疑的目光,好似一场暴风雨中闪闪烁烁的灯火。
一只白嫩的小手揪住了帘子,随后,缝隙越开越大,只见一个女童钻出轿子,穿着绣鞋的小脚轻轻踩在草地上。
纪檀音倒抽一口气,小声惊呼。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见到那个脏兮兮的哑女摇身一变,头戴繁复银饰、身着精美衣裙,眼角飞红,唇若点朱,额前印着黑色火把,眼神丝毫没有一个八|九岁小丫头的懵懂天真,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震撼与奇异。
花月影掌心里满是冷汗,拳头变得虚软,她更加用力地将指甲掐进肉里,尖声道:“各位!这便是魔教教主,今日万不能让她逃了!”
然而绝大多数侠士还处在震惊中,他们受到的冲击比纪檀音要强得多,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央漂亮的女孩,口中发出讷讷的、含糊的惊叹,晕晕乎乎地没作出反应。
安措道:“真好笑,我还未开口,你怎知我身份?”她踮起脚,朝花月影的方向眯眼看了看,拖长了音调,“哦,原来是唐小姐啊,难怪认得我。一别数年,我没变,你却老了。”
花月影虽然心慌,头脑却还没乱,她知道目前的状况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刻,看各大门派瞠目结舌的模样,也不指望他们帮忙,两指塞在口中打了个呼哨。
闻令后,埋伏在鬼林里的朱月阁弟子倾巢而出,挤开密密匝匝的武林人士,试图将西番教诸人包围。
翟昱道:“慢着!”他袍袖一挥,指示玄刀门弟子将朱月阁死士拦住。
花月影用牙齿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翟门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翟昱那张松弛耷拉的老脸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他不看花月影,指着丹晴,问道:“你方才说,我女儿的死跟花月影有关?”
李从宁与谭凤萱也情绪不稳,相互搀扶着,粗糙的双手紧紧交握,盯着丹晴不敢眨眼。
花月影不屑地冷哼一声,质问道:“翟门主,你竟然因为魔教之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我么?”
“我自有判断,”翟昱凶神恶煞地望着丹晴,“你——你说!”
丹晴一手撑着后腰,小心翼翼地揉搓被明彪华踢伤的地方,表情龇牙咧嘴的,很是愤怒。
“我来说吧,”安措身段娇小,只能仰着脸瞧他们,可一举一动中,却散发出冷峻而不容忽视的气场。
“本没想打扰你们集会,可今日不得不来。我来,是为纪大侠作证的。”
说完,安措慢慢地转过小脑袋,看向纪恒的方向。
她忐忑、胆怯,全身滚烫,胸口好似发洪水,一颗心被冲刷得颠簸起伏,无处安放。这是比近乡情怯强烈百倍的、让人颤栗的感情。多少个夜里她梦见他,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些珍贵的记忆画面,而今——他老了!她描画过无数遍的五官,开始蔓延出深深浅浅的细纹,无形中好似有只手,将他的眼角和嘴角一寸寸地拽下去。他是变了,可又一如往常,依旧那般和善、威武。
安措入迷地望着纪恒,眼眸中闪出一层泪光。她低下头,屈膝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哑声道:“纪大侠,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