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02)

作者:九尾叶

李从宁不意他反应如此激烈,眉宇间掠过一丝错愕,转瞬又恢复威严,叱道:“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你给我坐下!”

李澄阳倔强地昂着头,颈侧青筋直跳,眼眶泛红:“我不喜欢明小姐,我就喜欢诗儿!”

“你——”李从宁怒气冲冲,抬手就要砸青瓷酒瓶,被身旁的万克章制止了。

“老弟,消消气。”万克章还不知翟昱是杀子仇人,只当两家因为盟主之争而交恶,和稀泥似的劝了几句。

谭凤萱走到李澄阳身边,踮着脚才能摸到儿子的后脑勺,她放软声音安慰道:“你真这么喜欢翟小姐?回头细说给娘听听。你放心,你爹所谓的定亲是骗你的,我都不知有这回事。乖,先坐下,咱们回头再商量。”

李澄阳将信将疑地望着她,得到娘亲郑重的点头,才重新坐了下来。

李从宁犹在生闷气,不拿正眼看这边。李澄亦自知犯错,乖乖地缩在墙角,讨好地用小肉手勾着大哥的衣带。

气氛正僵硬,门外传来通报之声,玄刀门的客人终于到了。

第44章 花堪折

翟昱身穿一套朴素的练武服,腰系墨蓝绸带,脚蹬黑色布鞋,肩宽背阔、行走如风。他两鬓有几许花白的头发,皱纹深刻、面容严肃,然而脊背却挺直如山,给人一种老当益壮之感。周晓婉跟在后面,圆圆的脸盘,两颊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家闺秀一般,不慌不忙地踏着碎步。之后便是大弟子段秦,三十出头的年纪,沉稳内敛,礼数周到。

李从宁堆起笑容,起身相迎。一屋子的人彼此见礼、相互介绍,纪檀音无精打采地陪着,想起谢无风今早说的那句“我懒得与他们演戏”,不禁深有同感。

客人悉数落座后,李从宁吩咐开宴。一道道名贵的菜肴相继端上来,摆盘精巧、喷香四溢,专程请来的乐班在珠帘之后拨弄筝弦,流泄出清越婉转之音。

这几日,为防备夜魔和西番教的突袭,两家日夜巡逻,不敢懈怠,李从宁和翟昱身为一派之主,更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此刻品着美酒,听着小曲,紧张的情绪稍得解脱,李从宁由衷叹道:“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万克章奉承道:“李大哥就是会享受。你这院子好得很,我清早转了一圈,嚯,比我那山寨还大!”

李从宁瞅着翟昱,眯眼笑道:“不敢,你要是瞧见翟兄弟的玄刀门,才知道什么是好呢。”

翟昱冷冷地牵动唇角,他自见面起就在观察万克章,此人是个土匪,举止粗俗,唾沫横飞,武功也只算三流,却被李从宁奉为座上宾,其中一定另有蹊跷。因此他寡言少语,只是留心左右,为可能的打斗暗做准备。

李从宁知道翟昱有所顾虑,心中愈加得意,不急着捅破真相,反而频频劝酒布菜,一派殷勤。

下首那桌,李澄阳食不知味,不时看向翟昱夫妇,欲言又止。周晓婉察觉到他的视线,稍微留了个心眼,在桌子底下踩了丈夫一脚。翟昱很快会意,向李澄阳举起酒杯,问:“少镖头可有话说?”

李从宁暗道一声糟糕,未及阻止,就见儿子离席上前,朝翟昱夫妇行了个礼,殷切又冒失地问:“贵府小姐,怎么没来?”

翟昱放下箸子,眼神倏然锐利。周晓婉也绷起脸,充满敌意地瞪着李澄阳:“你认识我女儿?”

敬德轩内一时鸦雀无声。李澄阳有些怯了,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

李从宁恨铁不成钢,在桌下暗暗跺脚,正要开口呵斥,花月影笑了一声,解围道:“翟大哥、翟大嫂,你们可别吓着澄阳,指不定日后还是一家人呢!”

翟昱厉声问:“什么意思?”

“澄阳与诗儿有过几面之缘,互相倾慕,你说呢?”

“几面之缘,何时的缘?!”翟昱浓眉倒竖,虎目圆睁,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周晓婉识大体,暗地里拽他的袖子,示意这是人家的地盘,不要鲁莽。

“这小子近日魔怔了,”李从宁觍着脸说了两句场面话,心中不快,索性图穷匕见,生硬地转了话题,向万克章道:“不提我这不孝子了,万老弟,我记得你多年前失了个儿子?”

李澄阳讪讪地回到座位,灰头土脸、汗流浃背,胃里一阵阵犯恶心。李澄亦费劲地伸长手臂,夹了一块鱼腩放到他碗里,纪檀音坐在一旁,笨拙地劝:“大师兄,别伤心。”

“说起我家元如!我恨呐!”万克章嗓门嘹亮,惊飞了窗外两只飞鸟,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大儿子遇害一事,时而拍桌怒吼,时而抚胸长叹,言语激昂、声情并茂。在场的听众表现各异,纪檀音和李澄阳等不知情者,面面相觑,感觉莫名其妙,花月影低头饮茶,置身事外,只有李从宁斜眼打量翟昱夫妇,嘴角挂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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