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24)
从袍子上扯下一块布敷住了那伤口。怀中人嘤咛一声,痛得清醒过来。乔展将一粒保命护心丹塞进她嘴里。
“北衫……”
“我在。”他握紧她的手。
罗彩衣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艰难地冲他们扯出个苍白的微笑,气若游丝地道:“你们……来救我……真好。”
说完,便又昏了过去。
乔展道:“先带她回蝴蝶谷,我跟疏寒料理了这群人就去追你。”
祭祀殿外,一个紫色人影目送卓北衫远去。罗清越负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他望着殿内那抹高挑挺拔的俊影,眼里的光像利刃般,恨不得割到那人身上去。
阿展,我就知道你会来。
救了彩衣又如何,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你也早该尝尝我这般愁苦滋味了。
身旁一人拱手道:“罗护法,要不要再调派人手增援?”
“不必。”罗清越如今顶替了蔺柏风,也坐上了天风堂护法的位置,他冷笑了一下道:“尽管放他们下山,我倒要看看蔺柏风教出来的徒弟,是不是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黑衣守卫道:“难道昨日给罗小姐喂的药就是……”
罗清越点点头:“正是。”
黑衣守卫也笑了:“护法真是英明。”
☆、空山雨落拾旧梦
是夜,暴雨急落。
一盏孤灯长明。
蔺柏风站在窗前吹着风,目尽极远处是夜幕下漆黑的远山密林,隐藏了无数黑暗与未知。
而此刻,他在等一个人回来。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远处出现了油纸伞的灰黄色伞顶,紧接着是伞面,伞柄,还有伞下那一身青黛色长衣的男人。乔寅竹在雨里跌跌撞撞跑着,发丝在风中凌乱了,抬头望见窗前站着的他,仿佛看到了绝望中一颗救命稻草,喊了声师兄,声音绵长地铺展在雨里。
踏进屋门,抖落一身雨水。
抬头时,蔺柏风才见他眼眶通红。
黯夜惊雷,乔寅竹支支吾吾。
目光里仍有惊惧之色,他回忆着脑海里那一幅幅可怕的画面,仿佛见了地狱鬼魅般扯住蔺柏风的袖子,失魂落魄地开口:“师兄,我看到那个人了。就躺在水晶棺里,在冰室。师父坐在棺材旁边跟他,跟他……”
“你先别急,慢慢说。”
蔺柏风搬了凳子来,一手一个摆在两人跟前,安抚乔寅竹坐下,递了杯热水给他暖手,定了定神才道:“师父曾与我们说过,他建这座塞上蓬莱是为了纪念一个人,履行自己的承诺。”
“才不是纪念。”
乔寅竹出声打断他,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黑暗里有他师父一身黑袍与那具尸体纠缠的身影,太过令人惊骇震动:“师父想复活那个人。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和壁画上的白衣道长一模一样。”
蔺柏风愕然:“……乐玄清?”
乔寅竹缓慢点了点头。
乐、曲二位道长的渊源说来话长,蔺柏风只透过壁画上所绘了解一二,两人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的挚友,只可惜蓬莱天灾后却分道扬镳。
如今师父竟将乐道长的尸体藏于长生殿冰室内,没有人知道乐道长究竟死于谁手,他们只知道师父亲手葬了自己的师兄,却没想到起的是这等心思。
如果师父真正想做的事是复活乐玄清,那他们炼的药是什么……
冷汗顺着后背淌下,蔺柏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寅竹,你在丹室待了这么久,可曾看到师父炼药的配方?”
“没有。”
乔寅竹垂丧了脑袋,惊觉蔺柏风话里的暗示,不由环抱了双臂,颤声道:“我只负责一些边角料的选择,那些药材我看过,都是滋补疗愈的,没有任何问题,可最核心的药方不在丹室。”
他有些后怕了,师父要他们炼药时只说要继承乐玄清救死扶伤、普渡众生的遗志,为死去的蓬莱百姓炼就能够抵御普通瘟疫的药。
而活死人的药物,显然与他之前所说根本不是同一类。
长生药自古以来既是玄学也是禁术,历代多少王宫贵族想要万寿无疆,最终皆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但凡头脑清醒的都明白“人必有一死”,这是躲不过的天理命数,曲华戎若为求长生、活死人而炼药,必然是走火入魔堕了偏门。
他们做徒弟的,岂能坐视不理。
“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炼下去,得先弄清楚,师父到底是要救世人还是要求长生。走,我们现在就去冰室。”
蔺柏风拉住乔寅竹的衣服袖子,两人共打一把巨大的黄色油纸伞,趁着黑魆魆的夜色行进了雨里。
暴雨倾盆,闪电乍现。
本不长的一段路走得十分艰难,越临近山门,心里惴惴不安的感觉就越重。蔺柏风知道乔寅竹从不与他说谎,可此时此刻,他倒真希望刚才所言皆是玩笑话,长生殿还是那个长生殿,师父还是那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