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阴师(176)
孙辛坚站在树后也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时间不知手该摸向哪里。
苏幽也跳下树,站在易乞身侧:“秦子破啊,你识人的本领真不怎么样,你还能活这么多年也真是奇迹。”
秦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只好闭嘴,这时,一旁的陈洗俗站了起来大笑道:“哈哈,不愧是苏阑晕,怎么发现我的?”
“这有什么难的?谁让我也是蚀阴师呢。”苏幽笑着看他。
“那你为什么不在霜茳动手?”
苏幽其实也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短短瞬间,他当时是真没有反应过来,当时被孤檠击得神智不清,自己都有点恍惚,怎么还能察觉到陈洗俗的异常,刚刚在树上小憩的时候回忆起细节才发现了异常,可苏幽不打算这么说,多没面子啊。
苏幽清了清嗓子:“霜茳那里的环境怎么能和这儿比呢,打架嘛,也要挑个钟灵毓秀的好去处。”
显然,他的这一回答令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理由?易乞含着笑意看向苏幽,苏幽只得尴尬的笑笑,心里泛着嘀咕,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他啊。
易乞道:“何况就算幽哥在霜茳指认你,你也会将我们引来此地,不是吗?”
陈洗俗笑笑:“这倒是。”
姜亦幻疑惑:“这是为何?”
还没回答,这头镇静下来的孙辛坚,带着最为平常的声音质问,作为在场之中最为了解陈洗俗的人,他有这个权利:“你真的,是蚀阴师?”
陈洗俗这才转头看向孙辛坚,之于他,陈洗俗是感激的,在漫长的寄人篱下的滋味里,这份相互扶持的情谊在那个彻骨之寒的冬日弹起了文火慢煮的温度,虽然微不足道,却是在衣不蔽体的那段岁月里留下了不可泯灭的暖,而后瞬间被放大了数倍,裹住了人心的寒凉。
陈洗俗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孙辛坚也只是对视他,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陈洗俗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年冬日,孙辛坚拜入宸水垒门下,那时候,陈洗俗刚刚完成颠沛流离的羇旅生涯,在宸水垒做着最微末的活计,守在闸门前,看着他投报无门的惨态:“求求你们了,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脏活累活我都能干,给我个机会。”
检收新弟子的那人不耐烦的摆手:“滚一边去,你没这根骨,练什么式法,还想进宸水垒?痴人说梦,快走开,别耽误下一个。”
“再给我个机会,”孙辛坚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堵在这个检收口,他知道他必须要入,只有这个方法,他才能活下来,不管怎么活,先活下来才最重要,“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那人明显被他的举动激怒:“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知道每年想进宸水垒的弟子有多少吗?什么招我没见过?你要是拿不出别的什么本事来,就赶紧滚,别让我叫人轰你走。”
孙辛坚确实拿不出别的什么本事了,他将头深深埋在地上,额头伏地,看似虔诚,身子却瑟缩的厉害,口中不断的重复着那四个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陈洗俗看着他,只觉得悲悯,他太傻,又太单纯,才会被这些人耍的团团转,最后的下场不言而喻,扫地出门。
这个冬日,很难出太阳,而就在今日,天空沉的更阴郁,是下雪的征兆。一片片白飘落,挂在黑松上,挂在云雾间,挂在砌石下,还挂在了陈洗俗的睫毛上,眨眼间就化成了一粒小小的水珠,映出孙辛坚被打的狼狈的模样。
拳脚落下,却没一个人出言相劝,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为这场单方面的暴力提供着不公平的默许。新入门的弟子更是不敢发言,本来这世上,没几个人愿意招惹是非,特别是在这样的悬殊中,他们选择观望,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陈洗俗也只是冷眼旁观,事事命途多舛,这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人的,多些人一起,不是很公平吗?
孙辛坚也是个不要命的,被一顿殴打后也不求饶,嘴里始终透着留下来的期许,竟将那些人惹的不厌其烦,打完后将他丢在一旁不予理会,又开始检收下一名弟子。
孙辛坚手脚并用的站起来,脸上已经挂了彩,从额间一道蜿蜒至口角,在白皑皑的雪色间艳丽不可方物,他身形摇晃,胡乱的抹了把脸,衣物的粗糙擦不净血痕,袖口留下拭过的红渍。他慢慢的靠在青石砌满的墙上,有气无力的笑笑,对着守在闸门外排成一列最末端的弟子略带调侃的道:“小兄弟,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进宸水垒?帮我支个招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问的这个小兄弟,站在闸门外最末尾的宸水垒弟子,不是别人,正是陈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