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81)
他直勾勾地看着朴素无纹的床帐,忽然想,喜欢一个人多么难,因为那人不一定喜欢你,甚而可能觉得你的喜欢让他恶心。
他忽然想起那日沧浪江上缠绵的情歌,想起他自己说的,“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沈令闭上眼,感觉熟悉的疼痛微弱的泛上来,他咬紧口中的布巾,感觉疼痛飞快弥漫——
这一次,似乎格外的疼。
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擦汗、温柔的握住他的手,用清润声音对他说,沈侯,没事的,我在这里了。
在剧痛袭来的一刹那,沈令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近来倒春寒,今天冷得很,叶骁穿得那么单薄,可别着凉了。
——然后他就被巨大的疼痛所淹没。
这是他感受过,最痛苦的一次发作,血从咬紧的牙龈往外渗,沿着喉咙淌,浑身跟被钝刀剁烂了一样疼。
但是意识却还在,沉浮摇曳,任凭疼痛撕扯。
疼得最厉害的时候,他只想死了算了,想把头撞在墙上,却动弹不得。
——他像条被活剐的鱼。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沈令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按住他,给他擦汗,轻轻唤他的名字,对他说,我在这里,我在呢。
——叶骁。他还是来了,到他身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
他觉得,泥销骨,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在凌晨时分,沈令闻到了汤的香味儿。
他全身僵冷,像是刚从冻土里被挖出来一般动弹不得,眼前漆黑,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他感觉有人过来,轻轻解了他四肢的绳子,然后把他扶起来,靠在引枕上。
这人不是叶骁——没有降真香的味道、不是他熟悉的气息。
温热银勺盛着香浓汤汁抵在他唇边,沈令慢慢能看见东西,他艰难侧头,看了片刻身边的人,森冷而嘶哑地道:“……沈行,你来做什么?”
身边照顾他的人,含笑盈盈,媚意天成,正是沈行。
沈行知道他住在哪里并不奇怪,只是按照行程,此刻他应该在送嫁队伍中,却先行巴巴的跑到这里见他,到底怀了什么目的,就不可言说了。
“来照顾哥哥呀。”沈行一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一弯,一手端着银碗,一手举着勺子,“玉黄翅尖汤,里头有上好黄芩和茯苓,最补气不过了,哥哥尝尝?”
沈令艰难抬手,一把把他推开,汤全泼在地上,沈行也不生气,只委委屈屈地叹了口气,说哥哥到了塑月好大脾性。语罢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拽出巾帕,把地上细细收拾了,放才又坐回去,
“这次行程还算顺,我先来城里打个前哨,得了空儿来见哥哥,哪知哥哥这么凶。”说着说着他越发委屈了起来,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出去。”沈令闭着眼不看沈行,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耳畔一声轻笑,沈行柔声道,“哥哥还是老样子。”
沈令不理他,他自顾自地扳起了手指头,“我给哥哥带了好多土产,给窈娘也带了不少,塑月官儿都清寒,我还给哥哥带了点私房……”说到这里,他偷眼瞥了一下沈令,看沈令面色苍白沉静如水,兀自阖着双目,看都不看他,沈行面上的表情忽然一下就没了,他用一种近于怨毒的眼神看着沈令,看了一会儿,一下笑开,整个人扑在沈令身上,双手挂在他颈子上,咬着他鬓边一缕汗透的长发,腻着声撒着娇儿道:“哥哥你别不理我嘛,你要再不理阿行,阿行就要伤心了哦。”
沈行还小的时候,就常这般挂在他颈子上和他撒娇。
沈行那时候五六岁年纪,爱笑爱撒娇,嘴甜乖巧,粉白玉妆的一团,偶尔闯了点儿小祸,父亲要责罚,沈行就这样蹭在他怀里,把小脑袋埋在他胸口,软软地道,哥哥救救阿行。
这是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的亲人了。
他记得受刑那日,沈行七岁,哭得声嘶力竭,被从他怀里拉开,小孩子那么纤弱的指头,生生在他臂上抓出了十道血痕,他的弟弟哭喊着,嘶叫着,以为哥哥可以像过去一样,张开袖子,庇护他安好。
第二十一回 媚君行(下)
他记得受刑那日,沈行七岁,哭得声嘶力竭,被从他怀里拉开,小孩子那么纤弱的指头,生生在他臂上抓出了十道血痕,他的弟弟哭喊着,嘶叫着,以为哥哥可以像过去一样,张开袖子,庇护他安好。
七岁的孩子,那么小,才刚能背下些书,扎马步的时候会撒娇说腿疼的他的弟弟,被剥光衣服,捆在长凳上阉割,血淋淋的奄奄一息,却还歪着头,淌着眼泪,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