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番外(444)
他双眼微红,薄唇轻颤,尝试了几次,才让沙哑而断续的字句连成一句话:“哥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此时此刻,苏清河觉得君子游就是一位审判苍生善恶的神祇,他脑中一片空白,坚守的堡垒与深壑的峡谷都在一瞬间崩塌,在心中反复确认过千遍万遍的虚伪说辞一扫而空,口中只剩下了实话。
“是。”苏清河说,“子安在我这里,没人伤害他,他过得很好。”
君子游放下了心,僵直的身子终于瘫软在床榻上,长出一口气,用力眨眨眼,似乎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那就好,那就好……”
“子游,那时的事……”
“是我错了,不该自大地认为疏远你,就能让你远离他们的利用,是我没有深究缘由,根本不知你承担了什么,我要为我当时的冲动和鲁莽,向你道歉……”
才放松不过片刻,他又咬牙坐了起来,看似拉着苏清河,实则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抽身,他立刻就会栽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
苏清河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着君子游的手,不停地吞咽唾沫,他仍是一片空白,木然觉得眼前的情形与记忆重合起来,朦胧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某个静谧的盛夏,他坐在树荫下,把君子游那一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握在掌心,想为他捂热永远微凉的体温。
记得那时,他说:“子游,先生不在了,你还有我,我陪着你,走完剩下的路,咱俩凑个伴,谁都不孤独。”
那年君思归病逝,苏清河出钱为这位一生清贫的教书先生敛了遗骨,置办了寿材,风光下葬。
君子游说:“我爹爱干净,特爱干净,总喜欢穿白衣,到哪儿都仙气飘飘的。他人不在了,我不想他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下葬,可以帮我给他做一件合身的白衣吗?我想他到了那边也能一直保留活着的这份孤傲。”
不合规矩,但苏清河遂了他的愿。
苏清河知道,子游自小就是个固执的人,骨子里是一股子不屈的傲劲儿,也不知是随了谁,安葬君思归之后,他便到酒楼里给人弹了几个月的琴,累得吐了血,但总归是赚够了欠苏家的银子。
苏清河拒不肯收,君子游便闹着与他割袍断义,说那是他爹的傲骨,就是死后也绝不会拖欠什么,这是原则,是底线。
无计可施,苏清河只好圆了他与君思归的“清白”梦,偷偷把他还债的钱和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银子攒下为他治病。
后来……
后来这病还是没治好,持续几年,时好时坏,没想到再一次提到“割袍”的时候,两小无猜的二人已经形同陌路,一刀下去,袍断义绝,自此阳关道与独木桥,陌路了数年之久。
不过缘分这东西还是有趣,注定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东西,就算强行分离开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聚在一起。所以,苏清河真心感谢这该死的缘分,能给他再一次握住君子游双手的机会。
滚烫、嶙峋、无力,较比当年清瘦许多,可君子游依旧是当年那个君子游,从未改变。
变的是他……是他苏清河。
“子游,我能……能抱抱你吗。”
苏清河向君子游张开双臂,那人便将头轻轻搭在他肩上,接受了他善意的拥抱。
虚弱……他真的太虚弱了,整个人仿佛只被一口气吊着,随时都可能咽气。
记得当年他昏倒在花楼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他,他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些什么,旁人都说他是烧迷糊了,怕是救不了了,只有苏清河听到了他低声的呢喃。
他说:“我好怕……哥哥走了,爹也走了,我是一个人了……我好怕。”
彼时苏清河抱着高烧不止的他,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别怕,你还有我。”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将成为这孩子唯一的依靠,他得管他。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苏涟……苏老爷。”君子游睁开眼,强行打起精神,握着苏清河的手稍稍用力,“我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乾德之变。”
果然,苏清河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紧绷一瞬,旋即释然。
“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我承认,我爹苏涟,的确是乾德之变的幸存者。当年在事发之前,就有人提前给他通风报信,他才得以保全一命。”
“是谁这么好心?还有,令尊的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说先皇要发难于百官,他为何深信不疑?”
“这个好心人,就是你的生父林溪辞大人。当然,当年我爹为慕王,也便是当今圣上谋事,慕王与林大人一向不和,他根本没把林大人的提醒放在心上。也许是林大人察觉到我爹的心思,不论如何都想救他一命,借着仍在朝中的权势打压我爹,硬是扯出个旧案牵连我爹,逼迫他辞官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