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番外(394)
……一个老男人,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大抵在第六年,黎三思的信停了,从寄出最后一封家书后便断了音讯,足有大半年没再来过信。
秦之余看过那最后的信,没有署名,没有问候,通篇是晦涩难懂的文字,前言不搭后语,只有那熟悉的字迹能证明是出自黎三思之手。
他只当是那人又醉了酒,迷迷糊糊寄出了酒后写的狗屁不通的歌文,之后嫌丢脸才一直没来招惹他,然而数月后的一纸噩耗,却打碎了他对京城现状所有的幻想。
——黎三思死了。
临别前他的预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准确,那到底还是成了他与秦之余的诀别,到最后,竟是他自己先丧了命。
朝廷送来的讣告中只说黎相是郁结在心,忧郁而死。看着那简短残酷的八字,秦之余疼得直想笑。
“忧郁而死……那个擅长苦中作乐,连林溪辞的死都能坦然面对的黎相,居然也会忧郁而死?”
得知黎三思死讯的那晚,他捧着杯热茶在高台上遥望覆压着血色沙场的遍地孤雪,茶汤由热转冷,又在他掌中结了冰。
他记得,那一晚的月亮,也很圆。
还不到马肚子高的小侯爷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见父亲一脸凝重遥望远方,便也跟着他并排坐下,不知所以的望天望地,把自己冻的小脸儿都红了去,揉着冻僵了的小手,不停地发抖。
瞥见他这样子,秦之余脱下外衣罩在他身上,话就如这北地寒风一样刺骨:“小孩子家家,就该去撒尿和泥玩,跑来这里做什么。”
“阿爹,天太冷啦,还没尿完就冻冰了可怎么和泥呀!”
秦之余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怼得哑口无言。
小南归只淡淡望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那冻透了的杯盏,调皮地舔了舔已经成冰的茶汤,结果就把自己的舌头粘了上去,撕又不敢撕,扯也不能扯,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半条舌头都耷拉在外面,倒是好笑。
秦之余叹了口气,心道这个蠢蛋怎么会是他的儿子,可一点儿都没继承到他的英勇机智,一天到晚只知道缩在娘亲怀里赖唧,以后还不得长成个娘里娘气的郡主?
这样想着的时候,小南归已经扯掉了那碍事的冰,力道用得太大,撕破了一块皮,该是疼得他哭爹喊娘。但一反常态的,他只是舔了舔嘴上的血,用袖子擦干净了,踢着两脚,刻意避着父亲的目光,弱弱道:“阿爹,您都在这儿坐了一晚上了,天都快亮了,阿娘她很担心你的。”
“她?不过是嫌被窝里冷,少个暖床的而已,你去陪她不就好了。”
“阿爹,阿娘真的没有说错,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或者说,你该是讨厌女人吧。听说雁门驻将裘大人当年为了巴结你,把北地的美女都搜罗遍了,才找出来七个年轻貌美的,可你一个都不要不说,还给人臭骂了一顿。前些日子战事大捷,刘太守又把那掳来的北狄公主进献给了你,也不知你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提刀就要往人脑袋上砍。”
小南归数算着他爹的光辉事迹,也不看气氛低头撅着小嘴絮絮叨叨,活像个老妈子,“驻守雁门的将士们都说阿爹对阿娘一往情深,可我知道,你平日冷落阿娘,都不跟她睡在一个帐子里,整天望星星望月亮,也不知望个什么劲儿,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就在天上,住在那月亮上……哎呀,可别是广寒宫里的嫦娥娘娘吧?”
秦之余一时气愤,抓了儿子的后领便把他提了起来,拎到栏杆之外,让他看着遍地白茫茫一片的积雪,嗷嗷乱叫。
“连你老子也敢玩笑,真是反了你。”
小南归从小是战场上长大的,一点儿也不怕他的恐吓,吱吱哇哇地叫嚣着不满:“我没说错!你就是被我说中心事了才会恼羞成怒,你对阿娘一点都不好,你心里有别家的小浪蹄子!”
也不知他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秦之余听了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冷哼一声撒了手,把亲儿子从高台上丢了下去。
别看小南归年纪不大,胆子倒还不小,咬牙忍着泪,居然没喊也没哭,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重重落入一个令人心安的怀抱。
顺风而行接下他的侍卫缓缓落地,收了背后的风筝翅膀,对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秦之余招了招手,“侯爷,好歹是您亲生的儿子,别这么无情嘛,会吓坏小孩子的。”
那人不以为然地翻着白眼,片刻后小南归渐渐回了神,就听那冷若鬼神,差点摔死他的父亲开口发了话:“你跟他一起准备,下月初一就启程回京,谁敢耽搁时间,就在这吃一辈子风沙,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