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咸鱼翻身的可能性(145)
东宫的人手非但没有充盈起来,甚至比之前还少。小厨房里剩了一男一女两个厨子,一个不大的烧火丫头。洒扫倒是留了四个,个个比刘双全的岁数还大,已经是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面。
以刘双全的八面玲珑,本可以离了太子去寻他人,就算不做身边的大太监,做个小管事,后半生过个安稳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可他不愿意走。
人手太少,都不需要刘双全调度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管事的活儿没了,可还有许多杂活儿要做。已经有二十年没做过粗活的刘双全捡起了当年刚入宫时做的活计,每日勤勤恳恳地带着那几个老太监洒扫宫廷。可东宫实在是太大了,几个人累到动动手指都艰难,也才扫了十之二三。
还是花微杏看不下去,直接将刘双全在屋子里锁了整一天,顺带给那几个老太监也放了个假。
再往后,除了从东宫宫门到正殿的那一条青石板路以及去往小花园的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外,其余便都被闲置了。
是以,当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着明黄的丝帛,皂靴轧过平整的青石方砖,一眼望去,往日里繁荣鼎盛的东宫显出一种少有的荼蘼姿态。
太子殿下病得太重,不能见风,连起身都十分困难。然而皇帝似乎是将前二十五年的宠爱尽皆收回了似的,临行前专门嘱咐这大太监一定要让太子出殿接旨才可。
刘双全闻言紧咬牙关,抬头克制地在那人绣玄纹的大红衣袍上掠过,垂在身侧的手攥的紧紧的,青筋暴起。
“大哥今日身子骨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寝前将东宫一众事宜交由本殿处理,这道圣旨,本殿替他便是。”少年虽跪着,头却微微仰着,乌黑的眼珠里射出两道寒芒,逼得那大太监到嘴的话都停了片刻。
到底还是怕得罪人,大太监将话语在舌尖滚了滚咽下肚,又换了种委婉些的说法。
“圣上旨意,咱家不敢怠慢,十一皇子还是莫要让老奴难做。”
呸,怎么不说这般行事让太子如何难做!
刘双全气得发抖,却死死压着脑袋,任由怒气充盈胸膛。
这半年来圣上的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今日这道旨意早晚都会来。只不过刘双全始终不愿意相信,当年能弯下腰身做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只为讨太子殿下欢心的陛下,终归还是那个无情的帝王。
但这道旨意依旧来了,甚至于,来得过于不给情面。
大太监寸步不让,众人僵持片刻,却有一个小太监不管不顾冲进了正殿。他跑得快,眨眼间就进了内室,刘双全反应过来要拦住他的时候已经迟了。
小太监毫不客气地冲到窗前,粗暴地将垂下的纱幔撩起,便对上了一张消瘦的脸。
他面色惨白,唇色更浅淡一些,颧骨高高地凸显出来,身上盖着的宝蓝色花枝千锦被衬得他更如鬼魅一般,全然不复当年出现在人前那么一副温润如玉少年郎的样子。
“太子……殿下。”开口音调极高,后两个字却在对方不适地皱眉中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躺在床上的太子殿下睁了眼,似乎还有些迷蒙,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张口欲言,却先迎来了一脸串的咳嗽,鲜红的血液自指缝中留下,滴落在雪白的床榻上,洇成一片污渍。
小太监犹豫的那一会儿,东宫的人也已经进来了。刘双全毫不客气地将小太监挤到一边去,便指挥着花微杏准备衣衫,两人一起伺候着太子殿下起身。
“既然大哥都醒了,也不枉父皇一片苦心,还派人专门来叫他。只是大哥今日身子骨不好,怕是要等些时辰,公公便在这儿候着,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大太监以前未曾与这位神秘的十一皇子打过交道,或者说,宫里许多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今日一见,方知那几位到底还是小瞧了十一皇子,他是殿前伺候的人,平日里见多了天家威严,按理说不应当被压住。可这少年只那么眉眼淡淡,话语里几分真心假意都不得知,他却打心底里有一种惧怕。
这样的感觉,对陛下有过,对太子殿下有过,十一皇子,恰是他这一辈子遇到的第三个。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他听从了这位稚嫩的十一皇子的话,与他一道站在正殿外等太子殿下出来。
大太监已经想好了回去如何处置那个莽撞的小太监,只等着苏元秋向他搭话问情况,这才好你来我往建立起关系来。
可他站到小腿肚子都有些打颤,裹得严严实实活像过冬的太子殿下被一个太监扶了出来,也没有等到那少年的一句话。
对方不接茬,大太监也不能主动去与十一皇子攀谈,只好向太子殿下见礼后将那明黄的圣旨从身旁的托盘上拿下来,左手压着一边,另一手则将圣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