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25)

作者:云辞酒

他问道:“你骗他?”

孟枕魂手指微动,那是武者提防敌人,暗自蓄力的动作:“你究竟是何人?看着像个文人,偏有武功,若是江湖人士,又怎么知道长安官宦家的家事?”

柳溪桥只笑了笑:“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话我说完了,事情我也问清楚了。”

孟枕魂深深看他一眼,眼神变了:“你希望我去看他?”

“不。”柳溪桥道,“我只是告诉你,他快死了。你二人如何做,与我无关。”

“我不会去见他。”孟枕魂语调平静,“各安天命吧。”

柳溪桥点点头,非常干脆地转身离开。

当恨意滔天时,是无法用理智行事的。

柳溪桥无意责备谁,孟枕魂对不起孟寒枝,但他与孟家的血仇,不是他人可以置喙的。武林里搞起连坐比这更狠,所以他不过是想替孟枕魂复仇计划里唯一的牺牲者最后一个忙罢了。

他到底还是多管闲事。只是当时见孟寒枝的眼神,心下实在不忍。但是孟枕魂想不想来都是他的自由,他绝不可能强行把他带过来。

他心情颇有些难过,孟枕魂可以报复孟家,血债血偿天经地义。但是孟寒枝没办法报复孟枕魂,他没有武功,没有权势,他被牵连也只能在孟府发疯。

谁都不爱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偏偏是他被两边一起折磨。

柳溪桥始终觉得,孟枕魂这么欺骗折辱,都不如一剑杀了孟府上下来的干脆。

但孟枕魂不惨么?姐姐被禽兽污了清白,想不开吊了颈子。爹娘去要个说法,反被打死。甚至祖宅都被侵吞,换成谁能比他冷静?

归根究底,最造孽那对夫妇居然还没惨死街头,当真是苍天无眼。

他远远看见楚听弦和孟寒枝在院子外,便脚步一缓,慢慢调整自己的表情。等到了他二人面前,神情已经如往日一般,丝毫看不出心情复杂。

楚听弦却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柳溪桥假装没看到,弯腰扶起孟寒枝。

孟寒枝一个踉跄,目光向他身后扫了一眼。

只有柳溪桥,并无他人。

孟寒枝弯起唇,欢快地问柳溪桥:“你叫什么?”

柳溪桥小心地扶着他:“柳溪桥。”

“好名字,很配你。”孟寒枝感叹道,“你不装做畏缩的样子后,果然不输你这位朋友。”

说罢他想:除了孟枕魂之外,我果然看人都挺准的。被孟枕魂耍了是他太奸诈,不是我蠢。

柳溪桥道:“我送你去哪?你应该不想回孟家吧?”

孟寒枝一步步挪着:“柳公子真聪明,我在城西有个小宅子,送我去那里吧。”

那座宅子不大,院子里种了一片牡丹和芍药,现在花期将至,有的花株已经开了。

宅子里只有一个老仆人,帮着柳溪桥将孟寒枝扶到榻上。孟寒枝问道:“宅子如何?”

柳溪桥道:“不错。”

孟寒枝道:“那就好。”

柳溪桥和楚听弦还要循着残花酒查事情,洛阳此间事了,自是不能久留。他叮嘱了几句,起身告辞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对孟寒枝说了长安王氏的事情。

孟寒枝平静地谢过他们,等他们走后,他让老仆人将窗子打开,将软榻挪到窗前。

外面晴空无际,院内花草葳蕤。孟枕魂离开孟家后,他走遍洛阳,选了这处盖了宅子。屋内陈设,花园花种他都亲自选过。是他曾经和孟枕魂描述过的,只有他二人的家。

出了宅子向东走,是一片商铺,来人不多也不少,若是盘下一间,每天都可以悠哉地喝茶,来了客人招呼一声,虽也只能糊口,但是想来和心上人一起,吃苦也是幸福。

他心情十分地安然,每日就这样看看蓝天闻闻花香,想一下曾经设想过的日子。

七日后,窗下牡丹开了一朵,他安静地死在窗前。

老仆人按照他的吩咐,将他葬在了院子里,让他还能看见一方青空和艳丽的花。

三月后,孟枕魂踏着一地的血色,在衰败的孟府走着。

孟家获罪,死的死散的散。齐王留下孟氏夫妇交给孟枕魂。他带着他们回了孟府,在祠堂,孟家祖宗牌位前将那二人送下黄泉。

孟老爷被他逼着亲手剁了那根玩意,随后哭嚎着打滚求他饶命,孟夫人比她丈夫少受了些疼,但是多了些惊吓,一直在尖叫,这对夫妇太过吵闹,不过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

孟枕魂的靴底染了血,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脚印,他走到孟寒枝生前住的那间屋子,推开门,安静走进去,坐上他们之前常常在上厮混的软榻。

孟寒枝一直喜欢各种软榻,之前常常躺在这榻上同他说想买间院子,两人离开孟家,做些小生意。还曾笑道他也可学文君当垆,但孟枕魂万万不可学司马相如中途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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