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62)
程勉沉默了片刻:“送嫁又不能遮住面孔,你一出面,人人都知道了。若你实在想去,去也无妨。陈王与民同乐,未必不是好事。”
“……我一点都不记得姐姐们的婚事了。只记得太子迎娶太子妃是在秋天,那一年秋季少雨,迎亲的火把将道路两旁的树木都烤焦了……听说还引发了火灾,只是婚后不到三年,太子妃就病故了。”萧曜眼前浮现起长兄婚礼当日那绵延数里的燎燎火光,不由勾紧了程勉的腰,“明天你们送嫁时还是要小心火烛,易海比京城干燥多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程勉轻轻推了推他:“依元双的心意,婚事从简。也不可能和太子娶亲那样,一路以沉香燃道……你要是累了,去榻上睡吧。”
萧曜刚醒,并无睡意,只是无法忍受一个人独处。程勉身上墨香混着皂角香气,萧曜这几年来不仅习惯这个味道,也时常沉迷其中,他的手指不知不觉攀上了程勉的胳膊,程勉一顿,旋即将萧曜从自己膝头拉起来,无声地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入了帐内。
这时再说来访的初衷并不为求欢也没意义,何况他一直是渴求着程勉的。在越来越熟悉却永远也不可能厌倦的耳鬓厮磨间,萧曜觉得自己坠入了一张温暖的网,他置身其间,不愿再有一丝一毫的退路。
感觉到身体里的异状,驯服了整夜的程勉浑身一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萧曜的意图,睁眼用力推了一把身上的人:“你……!”
缠绵半夜后,程勉浑身早被彼此身上的汗搅得湿淋淋的,嗓子反而嘶哑不堪。意识到自己正是造成这巨大反差的根源,萧曜心神一荡,咬牙止住动作,反手捂住程勉的嘴唇,另一只手则按住他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程勉的阳物,终于低声开口:“容我一次吧?”
程勉瞪大了眼睛,投来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却又让萧曜觉得他有些委屈似的。仗着现在程勉也掀不开自己,萧曜一面亲吻着他汗涔涔的颈子,一面停在他身体深处不动,继续说:“……明天元双出嫁,我去不了,我想你含着我的……等一下我替你收拾。阿眠,好不好……”
他松开捂住程勉半张脸的手,轻轻衔住他的嘴唇,再没有别的动作。在他这不上不下的纠缠中,程勉的胸口起伏得如同春风下的柳枝。蓦地,萧曜扶住程勉的脸颊的手被狠狠地打开了,程勉别开脸,一言不发地遮住眼睛,因为紧张和忍耐而紧绷的身体,却悄无声息地放松了。
萧曜素来言而有信,就是在动手为程勉收拾之前,仗着程勉过于难得的默许乃至纵容,将他里里外外浇了个透。程勉从来在床笫间难得出声,这次事毕,不顾力乏,破口大骂了一句。只是萧曜心愿得遂,骂了也就骂了,又因为清理得太过细致,差点挨了程勉一巴掌。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终于可以相拥而眠时,窗外已经泛白,幸而迎亲自黄昏始,萧曜搂着程勉一直睡到晌午,然后亲手给程勉穿戴好衣冠,才将人放走了。
程勉出门后,萧曜直接换上他的夏衫,在院子里洗干净汗,就一直坐在廊下听动静。冯童中途来找他的行踪,可无论冯童如何恳求,萧曜还是赶走了他,然后自己找出了一坛酒,就着迎亲队伍的嬉笑鼓乐声,默不作声地喝了个干净。
醺醺然中笑语声益发近在耳畔,萧曜甚至能从中听到颜延的大笑和阿彤一声又一声地喊“姑姑”,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是足够醉了,不然他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出,加入到障车的队伍中,一定能将元双多留一刻。
易海夏日的白昼太长,这样几乎不到头的黄昏,正合适无休无止的欢笑和庆祝。但迎亲的队伍还是走远了,萧曜想,一定是程勉心软,脸皮也薄,就这样放过了费诩。他意兴阑珊地丢下酒盏,任其在脚边摔了个粉碎,又摇摇晃晃地开了另一坛酒,躲进程勉的房间里去了。
这也是萧曜生平首次独自饮酒,无人看顾,进门没走几步,先踢翻了一只漆匣。萧曜的酒顿时去了几分,忙不迭要收拾,又在看清地上的物事后动作一滞,直勾勾地盯着洒得到处都是的信笺,半天伸不出手。
他本无意去看,奈何此时天色尚未全暗,一眼就看到脚旁的那封纸墨皆讲究的信上异常娟秀的字迹,一望便知出自女子之手,果然,起笔也是“妹槿拜,久不闻讯,伏愿五郎安泰”,萧曜立刻转开目光,不让自己再看下去,最后只能刻意别开视线,再接着混混沌沌的酒劲,勉强将那些书信收拾回匣子里,却完全顾不得顺序了。
忍着酒劲,萧曜想了半天这个写信的人是谁,又很快泄了气——而程勉几乎不提自己在京中的交游,活像个逆旅之人,可光这匣子里的信笺就足有几十封,恐怕也不止这一只匣子,无怪薛沐到连州时要说,给他带了许多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