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77)
怀瑾垂下头颅,将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听她声音缥缈,好似从天边传来,她说:“拿我的心去入药吧,钟簌。”
怀瑾怔怔的,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粘腻的血水在他手中蔓延开来,阿殷的身体也随之冷却,没了呼吸。
他将她紧紧地搂住,忽的站了起来。只要他想,就没有救不活的人,所以他并不害怕。
当他听波罗说阿殷劫走了姜珩,他那时紧张的不是阿殷可能会被禁卫军杀死,而是她走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与此同时,城外的一株海棠树旁,一辆马车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禁卫军目瞪口呆,他们一路追来,本来都快要住姜珩了,可那马车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凭空生了一团火,那火焰越烧越高,隐隐还泛着异样的色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靠近,刚开始还能听见姜珩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里头传来,后来除了火烧断木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陵游坐在高高的树梢上,手里握着个白瓷瓶,沉默地望向天边山林中缓缓升起的朝阳。
一切都结束了。
他垂下眼帘,动了动手指头,那生生不息的火焰当即就灭了。
“姜珩”没有被真正的烧完,他成了副焦黑色的骷髅,还滋滋冒着热气。
陵游捧着瓶子,跳下老树,走进密林。
狂风大作,林子里的枝叶被吹得东倒西歪,一个佝偻的身影忽然从幽暗中闪现。
陵游停下脚步,目光一凛,“师父。”
癞大仙冷着脸,骂骂咧咧道:“别喊我师父,你这么有能耐,我恐怕配不上当你师父。”
陵游自知有罪,不敢出言。
癞大仙背着手,厉声道:“我当初救你,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陵游哑着嗓子,“弟子愿意修得术法,造福百姓,辅佐良君,早日统一天下,同时放下心中的仇怨,日后绝不向祁家人讨命。”
“那你说说,你又是怎么做的?”癞大仙目光锐利,声音又冷又硬,“你破不了我的咒,竟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好个一石二鸟啊,祁国世子死了,祁王疯了,你如此狠绝,怎么不把郡主也一并杀了,永绝后患?”
陵游后退一步,双膝下跪,对着癞大仙连磕了三个头,道:“弟子不该欺瞒师父,但大仇不报,弟子心有不甘,更无颜面对一百多个惨死的姜家人。”
癞大仙直摇头,“你糊涂,糊涂啊。他们犯了罪,死后自有惩罚,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陵游恶狠狠道:“他们活着时犯的错,就该活着受,死了,与我无关。”
癞大仙气得眉毛倒竖,“我打不死你!”说罢,他捡起一根荆条,毫不留情地抽在陵游的背上,陵游咬牙受着,一声不吭。
癞大仙喝道:“你知不知道,当了魑什,若是以术法报私仇,将来是要下点苍河的。”
陵游闷声闷气,“知道。”
癞大仙松开手,叹息一般地说:“你若是想报仇,大可不必同我学那秘辛之术。”
陵游脑袋低低垂下,“若是不学,几时能报?“
癞大仙扫了眼陵游手中的瓶子,眸光一黯,他明知故问道:“那是什么?”
陵游抿着嘴,他悄无声息地将瓶子藏匿于怀中,不肯答。癞大仙愤怒地挥了下宽大的袖袍,那片片落叶立马化作利剑向陵游刺去。
疼,但不见血。陵游知道癞大仙还是不忍对他下狠手,他凄苦道:“弟子有罪,愧对师父的教诲,师父若是想责罚,弟子明日便亲自到襄汾向您请罪。”
“为何是明日?”癞大仙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道:“你想做什么,我会不知道?”
陵游额头贴着泥土,他谦卑道:“师父,饶过她吧。”
癞大仙气得面色发紫,他恼道:“是我不饶她吗?她的出生,本就是为了天下的大合,两个月后,她会死于最后一场战乱中,而不是今天!我就说前些日子,她的命盘怎么突然不稳了,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陵游眼珠泛红,“可是那样,她会魂飞魄散。”
癞大仙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那是她的命。”
陵游抬起眼睛,眼神坚毅,“天下大合,我也能做到,不需要她!”
怀瑾抱着阿殷冲进了屋里,其他人全被拦在门外,春宝想看下情况,都不允许。
翻箱倒柜,怀瑾慌手慌脚地从盒子里拿了几颗药,他捏开阿殷的嘴,小心翼翼地喂了进去。
然而过了许久,阿殷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纹丝未动。
怀瑾握着她的手腕,不安渐渐萦绕上心头,他根本感觉不到跳动,从始至终,她的脉搏就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