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83)
阮当归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阮当归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他不过走了三月有余,怎似乾坤颠倒,一切都变了样。
阮当归不顾珠花的劝诫,他跑去林清言的宫殿,刚一到,迎面看到了羽衣,她手中端着冷却的饭菜,阮当归唤了她一声名字,羽衣抬头,清秀的一张脸,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偌大的宫殿很是空旷冷清,羽衣看着阮当归,哽咽又吃惊道:“阮、阮公子。”
“清言呢?”阮当归着急地问了一句。
羽衣又哭,死死咬住下唇:“我家皇子……把自己关在屋内,不肯见任何人。”
自张乐芸在林清言面前自杀,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林清言便闭门不出,他谁也不见,兀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死去。
阮当归要去见林清言,他被羽衣领到房门前,看到蕙兰正红着眼,在门前苦口相劝,看到阮当归之后,蕙兰亦吃惊,而后道了句:“也就公子,还敢来此了。”
自张氏一族出事,所有人对林清言避之不及,在此期间根本没有人来过卿云宫,亦无人探望,他们像是被抛弃在角落的物什,人人避之不及。
房门紧闭,不肯泄露一丝光,阮当归伸出手,使劲推了推门,发现门在里面被反锁了,他使劲拍了拍门,透过门缝朝里面喊道:“阿言,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一丝回应。
“你开开门,阿言,有我在。”阮当归的眼有些红了。
他愤恨又悲凉地拍着门,手都拍红了,他喊道:“林清言,你给我出来。”
出来,别躲在里面,别任由自己的伤口发烂发臭,别孤独而绝望地让心死去。
里面没有一丝动静,阮当归再次挥手拍门时,手被人从身后握住,他嗅到熟悉的香,回头看,林清惜俊冷的面容近在咫尺,他道:“够了,阮玖。”
阮当归被木刺划破了掌心,殷红的血珠划过他的肌肤,流到林清惜的指尖,林清惜低头,眼睫如墨,他拿出一方白手帕,不作声响地为阮当归包扎着伤口。
待包扎完毕后,他放开阮当归的手。
阮当归动了动手指,手背上尚有他指尖的温度。
林清惜朝一旁同行的古三道:“剑给我。”
古三奉上剑,林清惜拿着剑,抬眸,剑影如幻,朝那门生生劈了过去,那门吱吱呀呀响了几声,阮当归见状,回过神来,凛冽一脚踹过去,摇摇欲坠的门终于掉落,一股浓厚的酒气便弥漫开来。
羽衣和蕙兰赶忙跑了进去。
待视线适应了黑暗,便看到了满室的狼藉,屋内简直是一片废墟,所有的东西都被摔、被砸,地上到处都是空了的酒坛,窗门紧闭,光无法透进来,在这片废墟中,坐着一个身影,他背对着众人,披头散发,正抱着一坛酒仰头醉饮。
羽衣和蕙兰在旁,小心翼翼地唤着殿下,那身影不答。
林清惜朝林清言走了过去,古三在旁,抱着剑,神色警惕。
一个酒坛朝林清惜砸了过来,未曾想过躲闪,那酒坛碎在他面前,酒水流了一地,酒水打湿了林清惜的衣摆,他抬头,林清言微侧着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怎样的眼神,夹杂着深渊,麻木,甚至是厌恶,林清惜脚步一滞,便再不能抬步上前。
“别过来。”林清言开口,声音沙哑,像是陈年的高楼腐朽倾塌。
林清言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长发遮挡住他的面容。
“阿言。”阮当归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混混沌沌的人就是风月无霁的林清言,他试图朝林清言走过去,他道,“我回来了。”
林清言似乎充耳不闻。
阮当归只觉眼眶温热,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林清言,林清言没有回头,他一字一字似没有感情:“阿玖……我母妃死了。”
“你知道吗,她就死在我面前。”林清言眼瞳扩散,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他想起溅在面上的滚烫的鲜血,那鲜血,满目的红,他的母妃,便死在他面前,音容面貌宛若一个诅咒,他再也无法走出。
林清言低着头,痛苦地皱着眉,手指插进头发里:“张氏、张氏一族被灭了满门。”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着?”
“我去求了,我跪在殿前一天一夜,我求父皇能手下留情,我说我不争,我真的不争,如果父皇还不放心,我愿意以死明志,我不会……不会成为你的威胁的。”
“可是……没有用啊。”
“父皇不信我,母妃不信我,你们所有人都不信我,你们都要逼我!”
蕙兰死死捂着嘴在旁边泪流满面。
“二哥,二哥。”林清言忽然唤起林清惜,他竟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发挡住他的神色面容,林清言笑得浑身颤抖起来,手中的琉璃酒壶不稳,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林清言回头,撩起了长发,露出那双含泪的眼,他的眼曾春风十里,端得是温润如玉,可如今只剩荒芜,他一点一点收掉了笑,他看着林清惜的眼,目光陌生到让人恐惧,他说,“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的母妃,被杀光的不是你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