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65)
他依旧往前走。
一个姑娘拦住了他的去路,阮当归抬头,是方才那个卖花女,卖花女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她是个哑女,她用双手在空中诉说着什么,阮当归摇摇头,绕过卖花女,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大束杏花被塞进怀中,芬芳馥郁的花香于鼻翼萦绕,雨下得急了,在发间变成薄纱。
卖花女不好意思般,又看了阮当归一眼,然后拿着篮子跑走了。
杏花白如雪,被雨水打湿后,愈发娇嫩,人间是朦胧寒雨,怀中是杏花温柔,阮当归一瞬间鼻头酸涩,却只叹息一声。
谢钰撑着伞,刚走出顾府,准备去寻阮当归,抬起伞来,却见阮当归从雨中归来,怀中抱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杏花,他快步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他头上。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得,让人操心。”谢钰这样说着,阮当归嗅到他身上的香,和春雨一样,都冷得让人颤抖。
谢钰见阮当归神色不对,喊了一声阮阮,阮当归抬头,千言万语想问谢钰,却嗡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阮当归低头,从嗓子里嗯了一声,他把杏花塞进谢钰怀中,谢钰一手撑着伞,一手赶忙抱着花,他嗅到杏花芬芳,阮当归不再看他,径直从春雨中走了进去。
阮当归自那天回来之后,虽一切如旧,但偶尔看着谢钰,寡言寡语起来,那杏花被谢钰插进临窗的花瓶里,到底无根,没过几日,花瓣便落了一个案几。
春雨如愁思,断了几日又续了几日,天色阴沉,竟没有一日真正的好天气。
谢钰在顾府呆了几日,闲来无事,便描摹起字帖来,他原先不会也不爱写字,进了顾府之后,又开始练起字来,阮当归见他的字愈练愈好,比他的鬼画符好甚多了。
谢钰练字时,阮小黑便会从地上轻轻一跃,跃到谢钰怀中,寻个舒适姿势,猫儿吃得好,长得快,如今抱在怀中,也算有几分重量,谢钰也任由它,偶尔还伸出手挠挠小黑的下巴,小黑仰起头,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谢钰如今插手顾家产业,顾家长子和顾夫人自是处处为难,谢钰之所以练字,也是为了不露缺点。
阮当归整日无所事事,谢钰对他说过:“阮阮随心所欲下去就行了。”
所谓随心所欲,或许是被蒙在鼓里。
谢钰练了许久的字,天色已晚,灯火被点亮,阮当归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书。
“不练了,不练了。”谢钰扔了笔,活动下困乏的胳膊。
他把阮小黑抱到一旁的软榻上,看向阮当归:“你在看什么?”
阮当归摇了摇手中的书,无精打采道:“野史轶事而已。”
谢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有人来报,在门口喊了声六爷,阮当归识得那声音,那是谢钰身边一个叫顾山的人,阮当归心里一动,他道:“这么晚了,又要出去?”
“看样子是,最近有些忙。”谢钰笑着,却把话说得不清不楚。
“夜已深了,你先休息吧。”谢钰微笑:“等我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好。”阮当归轻轻说出一字来。
灯火之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映在窗前,面容似被昏暗与光明混淆,一眼望不进人心。
谢钰出去了,阮当归等了片刻,也出去了。
他跟在谢钰身后,夜色是最好的伪装,长街清冷孤寂,偶尔有几户人家门前的灯笼投着昏暗灯火,阮当归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李曹的话近来萦绕在他心头,像个诅咒般,无法摆脱。
私心里,他自不愿相信那番话,可谢钰真的如他所见表里如一吗?
阮当归不知心中到底是何感受,脚步声寥寥,谢钰的身影在前方时隐时现,顾山也同他一起,阮当归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时,谢钰停下了脚步,阮当归也立马停下脚步,他隐在小巷里,半晌露出眼,却见不到长街上他的身影。
阮当归跑了过去,左右环视,什么也没看到,这时他听到一旁巷子里传来声响,微微侧目,便看到谢钰站在那里,有人给他披了件披风,谢钰微微低头,嘴角尚有未散的笑意。
他的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就不该听信李曹的谎话,去怀疑他的阿钰。
阮当归动了脚步,朝谢钰走了过去,视线渐渐被打开,但待他看到眼前情景,笑意瞬间凝结在脸上,他愣在原地,只觉得再上前一步都艰难万分。
第55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钰的嘴角微扬,带着三分的笑,笑意却从未到眼里。
他垂眸,安静姿态,夜风将他的头发从肩上吹起又轻轻落下,少年身影单薄,眉间尚是青涩,倘若面前没有那个被捆绑着,浑身鲜血,长跪不起的人,阮当归或许会觉得,这和平日里的谢钰别无他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