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38)
林清惜不久前给未央池又放了几条红鲤,让古三守着,别被猫儿偷了腥。
阮当归未曾想林佩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他睁大眼睛,猫儿一般的琥珀瞳里都是难以置信,半晌,阮当归苦下个脸,肩都矮了几分:“好吧。”
转过身,离开,然后走到古三看不到的地方后,一溜烟钻进草丛里,在草丛里钻了半天,终于绕到了未央池的后面,彼时荷叶田田,碧波荡漾,阮当归激动地搓着手,看到一条肥鱼游了过来,正准备捞呢,从天而降的一声:“小公子。”
阮当归抬头,古三抱着剑站在他身边。
阮当归尴尬地笑了。
于是从这天起,阮当归在这偌大皇宫里仅存的一点儿乐趣,也终于被剥夺了。
气得阮当归好几天不想理会林清惜,可憋了几天之后,又忍不住拿着从宫外捎来的糖葫芦去看他。
林清惜乐得阮当归不来烦着自己,可没过几天,阮当归又缠了过来,他坐在书房的窗边正看着书,便听到从门口传来的拖得声调长长的阮当归的声音。
“林佩,林佩。”
林清惜放下书,重重叹了一口气。
冼荇的书信过了近一个月才从边塞传了过来,信中可见少年稚嫩天真,把大家都问候了一遍,还给阮当归捎了些刀骊特有的马蹄糕和马奶酒,又特意给吴世年写了一封信,让阮当归转交,信中是他的箭术愈发精湛,竟得到父皇的赞许,他对吴世年很感激之类的。
吴世年看完之后,把信塞进衣袖里,哼笑道:“这个呆瓜。”
知了隐在枇杷树上没完没了地叫,把夏日都叫长了几分,冰盆放在阮当归身旁,幽幽的凉气贴着肌肤,阮当归的掌心还有今日被李太傅用戒尺打下的痕迹,珠花姐姐做的冰镇酸梅汤,阮当归喝了好几碗,就被止住了,说再喝夜里该不舒服了。
珠花坐在窗前,正低头绣着香囊,一针一线灵活于指尖,几缕发丝垂下来。
阮当归躺在一旁看,心中莫名心安,此情此景似与记忆中的情景重叠起来。
珠花又一茬没一茬地同阮当归说话,大多是琐碎之事,说着说着便听不到声音,一转头,阮当归已呼吸浅浅。
珠花微微笑,轻声走上前去,给他盖了薄被。
时间悠悠地走着,从初夏走到了盛夏,今年的气候分外炎热,就连雨水都许久未下,每年这时候,如果再不下雨,灾情也会接踵而来。
听闻朝廷里,折子像雪花一样往上呈,已经开始有地方发生旱灾了。
朝廷开仓放粮,但如果再不下雨,恐所作所为不过杯水车薪。
每个人都盼望着下雨,阮当归坐在栏杆上,看着院子里被晒得焉儿的花草树木,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过了半月,雨亦久久不落,皇上决定设祭坛,于兰台祈雨。
兰台已经多年未被启用了,这次设为祭坛的原因,也是登高以求临仙,大宗伯卜卦算出来的结果,文武百官都来祭祀,林清惜和林清言同皇上一起祭拜上苍,就连皇后和贵妃也来参加这场祭祀。
正午时分,阮当归看到着正装的林清惜,林清惜连发鬓都一丝不苟,俊郎的眉目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相较之下,林清言便温润许多。
皇后站于皇上身侧,华装凤冠,雍容华贵,贵妃次之而立。
祭司开始叨念神秘的经文,夸张的神情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手中的摇铃不断作响,却也没有在这沉闷的夏日搅得一丝清凉。
阮当归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经文被颂完,天子开始敬神明,若天上真有神仙,望怜众生百态。
皇上拜了神明,众人又敬了酒,文武百官在兰台下齐齐跪拜,黑压压的一片,酒水从琉璃杯中被洒落在地,阮当归抬头,却看见林清惜拿着一枝繁华的桃枝,上前几步,在手中轻轻挥舞着,行祭祀礼,本来这种事情是由皇帝亲手来做的,今年却由太子来行。
桃花枝上洒过水,此时随着林清惜的动作,与宽大衣袂,水滴滴落,林清惜发带飘飘,真似仙君下凡,恍惚间,阮当归觉得面上些许清凉,闷热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芬芳,吹散他心头烦躁。
云破月来花弄影,石破天惊逗秋雨。
林清惜挥舞着桃枝,一回头,看进阮当归那双琥珀眼眸,阮当归忽眨巴下眼睛,眼眸清澈,是一弯星河,他朝林清惜笑了,林清惜微微愣了片刻,才接着下面的动作。
日光把人影投在地上,人影在地上转了又转,祈雨结束之后,依旧未下雨。
李太傅在课堂之上,读到民生问题,放下书卷,叹息声一声接过一声。
林清惜又得忙碌了,就连太傅的课,也缺了好几节,因为前不久朝廷拨款救灾,皇帝有意无意将这一任务落到林清惜头上,户部尚书张剑同林清惜,一同去了发生旱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