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113)
吴世年哭得狼狈又懦弱,因为他终于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挡在自己身前。他从小到大,总是横行霸道,他惹过多少祸,可每次他都会说:知道我爹是谁吗?他爹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爹是这王朝里最忠诚的臣子,他爹是远近闻名的怕夫人的夫君,他爹是那个在他闯祸后,拿着棍子追着自己满院跑却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的男人,他爹是他的骄傲,是他仰视的存在。
林清惜静静看着吴世年,看着他低吼挣扎,面上不曾有过一丝波澜,吴世年怀疑,林清惜根本就没有心。
吴世年看着他,悲怆问道:“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是君,而我是臣。”
林清惜的眼瞳猛然放大,他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头痛欲裂,恍惚间想起相同的情景,是林清言绝望地问他,二哥,是不是因为你是太子。
吴世年失去所有力量,坐到了地上,他呢喃道:“君要臣死,是君要臣死。”
阮当归回头看,林清惜独立秋风中,身影萧条,眼中黯淡无光。
后,吴将军以厚礼入葬,林清惜追谥其为忠义大将军。
*
珠花清晨醒来的时候,嗅到了一室的药味,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阮当归端着药进来了,见她醒了,带着惊喜的笑:“姐姐。”
“小公子。”珠花的声音沙哑。
阮当归赶忙上前,将珠花扶坐在榻上,怀中人那么瘦弱,阮当归鼻头微酸,眼眶便湿了,他赶忙眨巴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药我熬好了,该喝药了。”
珠花已经病了好久,这病阮当归请来宫中御医来看,御医说是受了惊吓,又加之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珠花温柔地低着眉眼,依着阮当归的手喝下苦褐的药,阮当归看到她眼睫颤抖,待珠花喝完,阮当归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果脯:“姐姐快吃,压下苦味。”
那果脯漂亮,带着糖霜,是阮当归喜欢吃的零嘴,平日里这殿内的衣食都是由珠花一人准备,阮当归渴了,珠花会为他端水,阮当归饿了,珠花会为他做温热食物,阮当归累了,珠花会为他熏上安神的香,阮当归冷了,珠花便会拿出早早备下的冬衣,阮当归是珠花唯一牵挂的人。
珠花吃了一小块果脯,片刻虚弱地笑了笑,问他:“是谁准备的这些吃食?”
“是秋书。”阮当归低声,忍不住屏住呼吸,他甚至怕多呼出一口气,珠花就会消失在他怀里。
珠花靠在阮当归怀中:“秋书在哪呢?”
“在厨房。”阮当归微笑,“她在熬鸡汤,说要给姐姐补身子。”
屋子很安静,窗外吹过的每一阵风仿佛都能听到,秋风极尽缠绵,泣诉着人间疾苦,珠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那就好。”珠花道,“那就好。”
翌日秋日高升,珠花撑着身子下床,阮当归和李秋书见她如此有精神,都分外高兴,阮当归带着珠花在院子里晒太阳,珠花微仰起头,暖洋洋的日光照在珠花面上,温暖又眷恋。
“小公子。”珠花握住阮当归的手,看向他的眼睛,“我有一事相求。”
“我想见一面他。”珠花努力微笑,眼泪便掉了下来。
阮当归心都要碎了,他舍不得见珠花哭,珠花一落泪,他便要断肠。
阮当归最后还是让珠花见到了鱼子崖,就在鱼子崖行刑的前一天夜里。
朝中没有人敢明面上奏说要如何处理四皇子,因为没有人能猜透林清惜真正的心思,但对于与之同谋的鱼子崖,当然除之而后快,是林清惜亲自下的旨,念其曾为师,为众授业解惑,行刑便不公之于众。
珠花跟着阮当归到地牢去,隔着冰冷的铁栏见到了她相见的人。
阮当归抿紧唇,和狱使一起走远些,为这两人腾出些空间,因为他知道,这是珠花最后一次见鱼子崖了。
曾经的海誓山盟,倾心相许,许诺过的十里红妆,不离不弃,终究成了一场泡影。珠花看着狱中满身潦倒背对着她的男子,眼泪便流出来,她哽咽道:“为何不回头看我。”
鱼子崖身子一僵,听到身后人的哭腔,胸中翻涌起无限苦涩,片刻才回答:“因为愧对于你。”
本来了无牵挂,谁知情爱并非自己所能左右,他是真心喜欢珠花,也曾想过要娶她回家,但情爱并非他人生的全部,或许在鱼子崖心中,还有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珠花抬袖,擦干面上的泪水,她知晓鱼子崖或许有自己的理由,比她更为重要的理由。
“那你可曾喜欢过我?”珠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