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87)
白喇公主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侍女忙去看她的情况。
掉在地上的阴鬼渗出一地湿溜溜的水,众人看不到鬼影,却见地上莫名泅开水迹,全部惊呼后退。
“怎么又是你?”兰渐苏跟这只鬼是“老相识”,上回从太后身体里捉出来的鬼是她。总挑金枝玉叶的人上身,这只鬼挺有脑子。
跪在地上的女鬼,仰头望兰渐苏,眨巴眨巴灰霉色的大眼睛。下一瞬,眼眶噙满泪,嘤嘤泣泣的声音碎珠般从她口中滚落:“奴婢好苦,奴婢好闷……奴婢待在那黑漆漆冷飕飕……”
兰渐苏不上她第二次当,喝道:“闭嘴,别说废话,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女鬼被一凶,张开大口面目狰猛“吼”出一声鬼啸。到底只是虚凶,还不敢近兰渐苏的身。
兰渐苏抬起画了符文的手掌道:“再给我耍花招,我让你灰飞烟灭。”
女鬼身上张扬起来的戾气,立即干缩回去,撅起嘴委屈道:“不敢,我错了……那里,那里就是流音阁下的暗室啊。奴婢们好几个被困在那里,陪着娘娘,死在那里,死得好痛苦。一直叫,都没人来救我们……好苦,好闷,好黑……”
兰渐苏一愣。基于本能的意识,他闻见“流音阁”三个字,记忆被皇上的身影铺满。所有和流音阁相关的印象,便是皇上时常要坐在御花园看流音阁的伶人,听她们唱曲。
但有时,兰渐苏想到,有时即便流音阁没有伶人,皇上也要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望着它。
当时兰渐苏没起疑,毕竟“习惯”这种事很难说。那时只认为皇上是习惯坐在那个位置,习惯望着流音阁。
谁会去思考,他究竟为什么有这个习惯,究竟在看什么?
*
玛萨拉说,昨天白喇公主去流音阁听戏,落了一根发簪在那里。今天她要出宫找她的“梦里情郎”,想起那支簪子,临行前回到流音阁找。
出宫后白喇公主一直不对劲,汉话说得那么溜就已经特别不对劲。到天君庙前,她陡然发作。信仰宗教的白喇国,比汉人懂此道,玛萨拉一看便知她是被鬼上身。
将白喇公主送入客栈歇下,兰渐苏画了几道符,贴在床榻周围,驱散白喇公主周身所有阴气。
太子早被太监拉回宫里,现在宫门下钥,白喇公主进不去。夜太长,怕有什么三长两短,兰渐苏不得不待到次日天明,亲自送白喇公主回宫再离开。况且,等白喇公主醒转,他还要问白喇公主关于流音阁的事。
韩起离尚有军务要处理,无法留下来陪兰渐苏。
兰渐苏送韩起离到客栈门口,含了愧色说:“韩将军,抱歉,今夜未能和你一叙契阔。”
韩起离是有遗憾与不舍的,只不过他淡然成性的神情,将他这些情感很好地遮掩住:“无事,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兰渐苏跟韩起离走了两步,韩起离停住道:“二公子,你还需去看着那位公主,不必相送了,我自会回去。”
“韩将军。”
韩起离没应答,他盯住兰渐苏这张脸,看了许久。世间好看的东西那么多,琼琚琳琅,佳人宝玉,名花贵草,江海河山。可从未,从未有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能让韩起离不舍得移开眼。一眼都不舍得移开。
韩起离徐徐靠近兰渐苏的脸,他将兰渐苏的后脑勺往下按了按,嘴唇凑近,在兰渐苏额上吻下一口。这一口吻的轻柔小心,弥足珍贵。
柔软的冰凉触及兰渐苏的额,心里微是一漾,来得让人毫无防备、无法防备。兰渐苏心想,世人皆道韩将军同他那杆战遍沙场的银枪一样冷漠,谁人知晓他内心是火热温暖的。
“二公子,我择日,就去找你。”韩起离留下这话,转过身子,慢步离去。那雪白的影子,便似今夜来到地下的银色烟火,轻扫而过的雪花。来得热烈美好,走得无声无息。
烟火逐渐歇少,人群亦渐渐散离。摊贩熄灭灯烛,压回灯笼,收了摊子。热闹非凡的街道,渐渐回归清冷幽黑。只剩大红的连串灯笼,高高挂在每一株树上,燃烧最后一点烛火。
树下站着一个穿红色交领紧袖衣衫,系花色短截腰带的人。那人脸上戴着个古灵精怪的面具,两手交叉在一起。他的视线,朝向兰渐苏这边。
兰渐苏认得这服装,方才一群番邦在变戏法儿,着的正是这身打扮。
兰渐苏也盯着那个人看,那个人手里拿起一个拨浪鼓,左右摇晃。拨浪鼓笃笃笃响,他从树下半屏阴影里跳出来,脸上的笑脸面具被月光清楚照全,瞧起来更滑稽。
他一步一跳,跳到兰渐苏身旁,绕着兰渐苏蹦跳打转,那拨浪鼓一下一下,摇出了节奏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