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73)
这座研究所有十二层楼高,每一层都在研究不同的东西。因而莫何墩每次站在研究所门口,都要先花半个时辰时间思考先去哪层楼。兴趣广泛是好事,有时也会让人陷入纠结。这纠结便似清华和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同时摆在面前,而学生却不知道该选哪个。
当然凡人永远不用担心有这种痛苦。
研究所外面摆放一只奇形怪状的“多骨兽”,骨架的材料是竹木,每个结构均灵活可动,想来莫何墩后期会想办法让这只“多骨兽”动起来。可惜当下多骨兽还是个没尾巴的半成品,要等这位兴趣广泛的洋人科学家想起他,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兰渐苏好奇地问洋人这是什么东西,洋人说他制作的是一种名为“狼鹰”的生物。
这世上有一种生物,长得像狼,却有鹰的翅膀。能在天上翱翔,落地后也能像狼一样奔跑、狩猎。莫何墩年幼随父出海,经过一座仙岛时曾目睹过这种生物。
兰渐苏对莫何墩这话半信半疑,虽然他可以肯定,他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有鬼的玄学世界,但他相信还没发展为一个玄幻世界。莫何墩博览古今,应当是被《山海经》荼毒太深,产生了幻觉。
午饭过后,兰渐苏再来找莫何墩。
莫何墩穿着白布衫,头戴白布帽,将自己包得像团糯米糕,坐在二楼窗口研究医书。
兰渐苏走进门,揖礼打了声招呼:“莫先生好。”
莫何墩一只手拿着单面眼镜,放在碧蓝的左眼前,紧紧盯住医书上的字。他听见兰渐苏的声音,眼抬起来:“二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在研究新药,但这段话我实在看不明白。”
兰渐苏走到他身旁,莫何墩指着书上一竖字:湃足三日不可食之疗疮。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冰镇了三天,不能吃来治疗疮口’,但我做了实验发现,明明是必须得冰镇到三天,才能吃来治疗疮口。我认为这书有问题,可医官们看了之后,又都说我的实践没问题,书写的也没问题。我想去问问乔治森,乔治森来大沣的日子比我多,他中原话应该比我好。可最近乔治森却不理我,我不懂他为了什么。”
兰渐苏拿起书看了看,他把书往前翻了一页,说:“确实是没问题。这句话前一页还有个‘非’字,这话应当是‘非湃足三日不可,食之疗疮’。也就是说必须得冰镇到第三天,才能吃来治疗伤疮的意思。”
莫何墩若有所思,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们的文字,太难读懂了……不过他要是分开写,我就不会研究不出来了。”
“这些人的坏毛病。”兰渐苏说。他确实曾多次与抄送朝堂笔记给他的文奴提过要断行、标注符号这点,奈何他们从没意识到标点符号的重要性,导致兰渐苏每次看朝堂笔记,都要思考文武百官每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此兰渐苏彻底领悟到,标点符号无论活在哪个年代,皆重要到不可缺失。
比方一个作者写“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得刺眼,我和他吵完架从家里跑出来,他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人家会觉得小学生文笔,弃文不看。
而如果一个作者写: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得刺眼。我和他吵完架,从家里跑出来。
“他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发给我。”
人家就会觉得,这一段行段出了情绪,还可以看一下。
但用这点来举例,兰渐苏想想又觉过于主观,不够具有说服性。因为人们的审美往往很怪异,文笔好的看久后,又会觉得小学生文笔也格外吸引人。标点符号停顿多的看久了之后,又会发现直言快语更深入人心。众人的审美其实是处在不停多维度跳跃的状态中,所以人们普遍很少有持之以恒的审美。
莫何墩弄清楚这段话的意思,脸上笑开了花。浑身流淌着求知若渴,追求精准无误的学术精神。
兰渐苏将这本医书翻了两翻,发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好奇地问莫何墩:“莫先生,你最近在研究什么草药?”
莫何墩畅快地喝下两碗大水,坐在桌子上说:“是这样,我发现原来香荠子不一定要从西方运来。用大沣两种与它近亲的植物,也能杂交出来。我最近就在用这两种草药,尝试杂交出香荠子。”他放下手里的公鸡瓷碗,朝通往阁楼的小梯子走去,“二公子,你跟我来。”
兰渐苏随莫何墩爬上阁楼,掀开阁楼板,一道强光射进兰渐苏的眼。兰渐苏拿手挡在眼前,摸着梯子和楼板爬上去,双目适应过这强光后,方渐渐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阁楼敲了一扇小窗,八面镜子包围起来,将小窗的太阳光互相折射,一同照在陶土盆中的一株青绿色小草上。那小草一根细茎,茎上的绿叶相互拢在一起,就像一个摇摇摆摆的小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