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22)
“舟子并没看走眼。”沈评绿倾壶添茶,青黄水注从壶嘴里泄出,注满薄胎瓷白的茶杯。茶杯上的花纹忽变了样,旋做一团浆糊。
兰渐苏定睛细看,又见杯上花纹全无变化,是自己花眼走神。
“真的有白喇国的人进来?”兰渐苏左右顾盼,“为何我没瞧见?”头一活动,便陡地发痛,整个烈夏沉砸在他脑上似。
“二爷待会就能看见了。”沈评绿搁壶在桌,碰出一响。
兰渐苏但觉眼前所见之景,生出双影,再合一,再生双影,模糊了去,沈评绿的脸混在重影中。一面绿湖越放越大,越逼越近。他埋在模糊的青绿中,最终变作一片黑。
一股香风阵阵扑到兰渐苏脸上,睁开双眼,镂雕巧致的床架倒入他眼中。兰渐苏动了动胳膊,竟觉身体有千万斤重,挪不动分毫。他吃力地将头左转,见沈评绿立于桌前,点了一块紫香在香炉中。
“二殿下,你醒了?”
“沈评绿……”兰渐苏嗓音哑得像能拖出几条热丝,兀自想明白当下发生的事谁是始作俑者,他心里立即升起怒气,“你对我下药?你想做什么?”
沈评绿冷声一笑:“做什么?此事二爷合该知道。谁人都知我沈评绿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能让自己吃亏,也不能叫别人吃亏。”他合上香炉盖,幽黑眼眸蕴藏着比深渊还难捉摸的暗,“多年前,你在圣上面前提及我的不是,令圣上与我生出嫌隙。可前些日子,你又助我扳倒施友恭。你待我有仇,有恩。我不能砍你一刀,再救活你。也不能先救你一命,再砍你一刀。思来想去,只能送你一份大礼,既报了我的恩,也报了我的仇。”
兰渐苏从沈评绿身上看出了些变态的影子,骨头都怵了起来。跟着而来的,是被设计了一遭的气愤:“你送我的大礼,就是给我下药,迷昏我?”
沈评绿垂目凝视香炉升出的青烟,答非所问:“此香名为到手红,平常闻来可活血旺气,而与方才二爷所喝茶水中的石犀散相结合,则可起催情之用。”
“催情”这二字,听得兰渐苏的怵色长到了眼睛里。古代医学不发达,想是无人告知沈评绿,这种药用多了会“马上风”。又或者,沈评绿知悉这点,但就是变态地要看他“马上风” 。然后兰渐苏的怵色在瞳孔里又扩大了三倍。防止马上风的方法,估计只有禁欲。可在这种情况下禁欲,他又担心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欲”。一想到要么马上风,要么从此上不了马,兰渐苏的眼睛都装不下他的怵色了。
然而他怵来怵去,还是不知道,沈评绿到底要催他和谁的情。
沈评绿走到架子床边,手臂从兰渐苏身上伸过,将兰渐苏身旁盖着的一团被子,拉了下来。
一位赤身露体,肤白如玉的年轻女人沉沉睡在被子下。
兰渐苏眼角剧烈地跳起来:“她是谁?”
沈评绿回答:“她便是白喇国送来与太子和亲的公主,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二爷您的嫂子。微臣在她进京的路上,命人设伏,将她迷晕,带来了这里。”
兰渐苏惊得心脏狠震,欲厉声喝问,但是使全了力气,仍是哑着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评绿说:“今夜二爷与白喇国公主成其好事,若公主醒后移情于二爷,那么二爷从今往后便是白喇国驸马,自此得以翻身,扶摇直上,臣便报了恩。若公主恨二爷,状告二爷污嫂,那么二爷从此万劫不复,臣便报了仇。”
兰渐苏怔怔盯着沈评绿,见他神色若常,好似真觉自己的话很有一番道理。
久久不言,兰渐苏陡溢出声笑:“即便白喇国公主移情于我,我也不可能当上白喇国驸马。国与国之间联姻,岂能是她一个公主能决定的?非但我成不了驸马,还要背上污嫂的罪名。圣上要遮羞此事,倘若不杀我,也会将我贬去远疆。沈相爷,什么报仇报恩的,根本是你的虚话。你是全心全意想要报仇。我若是个寻常小官,今日之罪,够我全家灭门了。”
沈评绿眉梢微动,如常神色生出他样,眼睛直直视住兰渐苏。
兰渐苏身如焚火,热汗泅湿了单衣。他咽下了一口唾沫:“我瞧此事你早有预谋。无论是施友恭之案,还是今日之事,皆在你盘算中。不,最早应该从豳柳桥下开始,你便对我步步为营。
“你有意引我入瓮,要我误以为你有求于我,但其实施友恭的罪证你根本掌握齐全,即便宴上我不出手相助,你也有法子让施友恭认罪。你使我助你,再假意要与我交好,书信来说请宴湖心楼,要我和聊一聊施友恭之案,顺道谢我相助之恩。其实聊案为假,谢恩为假,布局害我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