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199)
兰渐苏淡哂。窗外绯霞转暗,天将黑下,他看了看天,支着下巴。心情有一刻的轻愉,转瞬又是无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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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渐苏自被封官进爵,没一天去上过早朝。太监每日来催三请四,怎么都请不了他去上朝。
人人都说兰渐苏仗着自己实际是皇上“血亲”,笃定皇上不会拿他怎么样便恣意而为。先帝在时他便是个特立独行的“风云人物”,这个特立独行的风格保留至今,竟还这般适用。奇的是不知为何,先帝与皇上从不强求于他。
众人揣测,可能是他脸长得好。
脸长得好足以平天下。想想当年的顺德妃玉清笙,何尝不是靠张脸驰骋皇宫?
兰渐苏所在之地,就是颜狗的天堂。
兰渐苏深知兰崇琰暗中监视自己。从几次他勘测各大地牢以及离京路线,事后立刻被兰崇琰上门暗示,他便知道,他府上有兰崇琰安排的人,他周围明里暗里,均有兰崇琰的眼睛。
为避免兰崇琰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他独有收起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假作沉溺安逸、恋栈权位。每日不是东走,便是西逛。就是不上朝。
兰渐苏想过去拜访翊王,却得知翊王半年前向皇上请旨,运送先太后的遗物回滇南,此生不知还会不会回京。
而李星稀当初在关州跟兰渐苏分别,回京目睹兰崇琰登基后,便又离京要去找寻兰渐苏。如今在江湖飘荡,归期未有期。
旧时故友莫何墩,先帝在时便已离京四处游历,早不在京中。
虽然兰渐苏天天旷工,从不去跟“一把手”开会,可这官,他并不是白当。常有冤鬼来找他伸冤,说自己枉死。或是生前被人诬害,当了掉脑袋的替死鬼。
每当有冤鬼来找他,他就会拿起纸笔,拣张凳子来坐,将冤鬼所诉说的冤情一一记下。半个月内,真叫他破了四五桩冤案、疑案,甚至是未被人所发现的案子。
他专破鬼案的名声,不仅在人界传开,还在鬼界传开。
不出一个月,他的府上排满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冤死鬼,全来求他伸冤。
兰渐苏遂给自己的麟钦公府,换了个更合适的名字——聊斋。
回京一个月来,兰渐苏看似渐渐过得放荡不羁,洒脱无忧。兰崇琰想来试探他如今是否还密谋着逃离京都,均被他表现出来的潇洒模样糊弄过去。久之,兰崇琰逐渐放下一颗心。对麟钦公府的监视放得少了,并收走不少暗中紧盯兰渐苏的眼线。
察觉到身旁那些“眼睛”少了之后,一入夜,兰渐苏便换上夜装,偷偷走遍京中大大小小数个牢房,连京城周边几个郡城的暗牢也溜了全,却是一点浈献王和静闲雪的影子都没有。
兰渐苏找得愈发灰心丧气,同时内心的恐惧像团雪球越滚越大。他怕兰崇琰将那两个人处理得一干二净,连灰也不剩。可他又从心底觉得,兰崇琰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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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渐苏不去上朝,沈评绿在朝中见不到他,唯有三天两头往麟钦公府跑。
麟钦公府不是个热闹地方,少有官员踏足此地。以往官员们怕旻文公主,是因旻文公主一屋子蛇虫鼠蚁。现今官员们怕兰渐苏,是因兰渐苏一整个府邸的妖魔鬼怪。这些东西,都不是在正常人能接受的阈值内。
可当朝沈丞相,却是哪里都不光顾,独爱去麟钦公府。
沈评绿下朝后,常常官服也顾不上回去换下,便往麟钦公府赶。起初被下人无意撞见他二人“苟且”,沈评绿还羞意难当。如今只不过两三个月过去,他竟习惯光明正大在兰渐苏屋内出入。有时留到很晚,索性居在府上。爱偷听墙角的下人,有时听见他们谈天论地到很晚,有时听见他们“苟且”到很晚。有时又是先小小地“苟且”一阵,再跣足坐于窗边炕榻上,一边饮酒一边谈天论地。
京城从来不是个藏得住秘密的地方,沈丞相与天宣上卿大人有故事,不出多日便在市井中传散开。市井里爱讲黄书的先生,将二人的“事迹”一百一千个放大,跟躲在二人床底下偷听过似的,床笫之事事无巨细悉数编讲出来。
先生在台上讲二人床上如何缠绵涌动,下头听书的人记得津津有味,足记了一整本书册。
该书册叫巴巴渴望多些生意的书局看中,取了个风流艳俗的名字,印成小说在市面上出售。尽管文笔极烂,用词直白,但胜在够艳,够俗,且顶着当朝丞相与麟钦公的名号,该书一下子扫荡掉所有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文学作品,成为京城销量第一。
虽拯救了一度颓靡的京城小说行业,但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不少用心写书的作者因为不得赏识,恨天不公,想不开去跳河自尽——倒不妨碍书局以悼念的名义,从他们身上接着狠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