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可乐(9)
水刷刷地流泻出来,隔绝了宋池吃饭时筷子与碗碟相碰的声音,敖越放松了许多,感觉到手心凉爽触感中一枚温热的存在,热意顺着他的血脉蔓延,连带着后背上也有了茸茸的暖。
他一边冲洗鸡蛋,一边从窗户里往外张望,楼下有个穿白背心的大爷正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早餐袋,车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吃完早餐,敖越单肩背上书包,把一顶棒球帽扣在头上,走到门口利索地开了门,转过脸迫不及待地对宋池说:“妈,我走了。”
宋池没接话,而是唠唠叨叨地说:“我看不着你的时候不准熬夜玩手机,不准点外卖吃垃圾食品,要多去操场上锻炼,别老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周末有空就回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敖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宋池坚持着说完了最后一句:“对了,好好准备你的四六级,四级可以靠你高中的老底儿,六级必须认真对待,听见没有?”
敖越点点头:“我走了妈。”
没等宋池再说什么,他就一步跨到门外关上门,按了电梯,焦急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电梯到了,敖越走进去,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家门里响起了脚步声。
果然宋池女士刚才一直在从猫眼里看他。
敖越下到一楼,走出阴凉昏暗的楼道,一瞬间阳光普照、晨风清凉。
他感觉自己又自由了。
敖越回到宿舍,一开门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室友在,正坐在上铺抱着电脑打游戏,灯也没开,屋里有股闷了一个晚上的体味。
他顺手按亮了灯,又去把窗打开:“引号,他们呢?”
“引号”原名叫尹浩,他第一天来宿舍自我介绍的时候,敖越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问他说:“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逗号,有个弟弟叫感叹号啊?”
尹浩分神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又盯着电脑屏幕大吼了一声:“操!快跑来人了!老子要没了救一下救一下!”
敖越皱了皱眉,上周开始尹浩每天晚上都睡得特别晚,一直开着麦打游戏打到凌晨,昨天是周末,估计他玩了一个通宵没睡觉。
“走了,”尹浩说,看敖越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齐一去图书馆了,邵凡凡有节公选课。”
敖越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哦”了一声,爬到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听到宿舍的门被推开了。
是下课回来的邵凡凡,他一进门就大声抱怨道:“什么破课,是早八不说,老师讲课跟念经一样,翻PPT比我女朋友翻脸都快。”
然后一抬头看见了在上铺玩手机的敖越:“你回来了啊,家住得近就是好,周末都能回去。”
语气有点儿酸溜溜的。
敖越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邵凡凡又说:“我爸妈本来让我在附近租个房子住的,说一个月也才四五千块钱,我嫌麻烦就没用。”
着重强调了“才”字。
敖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邵凡凡连床也没上,从书架上扒拉了几本书装进包里,又转身出了门:“我去上自习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敖越突然觉得手里的手机不好玩了。
他上S大是沾了本地政策的光,其他从外地考来的同学高中的时候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霸,上了大学依然很用功,像齐一和邵凡凡,从开学那天就开始去图书馆学习了。
这让从来吊儿郎当的他感受到了隐隐的焦虑和恐慌。
他不愿意像网上那样跟风叫他们“小镇做题家”,因为他觉得能够用功到那个份儿上也是一种难得的能力,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身边的人这样用功确实给他带来了一种不舒服的压迫感。
对面床上的尹浩仍然在大喊大叫:“哎我去!你怎么千里送人头啊你……什么?你是女的?哦那没事儿,哥哥带你就行。”
尹浩是少数民族,高考加了几十分,跟敖越一样没觉得上S大有多么来之不易,前几天好歹还去上了几节课,后来就开始逃课打游戏。
敖越看着他稍微觉得安慰了一点。
觉得自己是条真咸鱼的时候,还好有人作伴。
不过敖越到底还是没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玩手机,他把高数课本塞进了书包,爬下床去找空教室上自习。
临出门的时候,尹浩伸长了脖子叫他一声:“敖越,中午回来帮我带盒饭!要三食堂二楼的糖醋里脊!”
敖越觉得他特别神奇,整天窝在床上打游戏,居然知道学校哪里的糖醋里脊最好吃。
他到离宿舍最近的教学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一楼二楼的空教室几乎都坐满了,他只好多爬了几层楼梯,才在走廊尽头的小教室里找到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