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必须死(18)
他口吻淡然,声音却能达及百丈之外,连岸堤上的人们都听得清晰。
见他几句言语就使神通,大家无不信服,哪个不怕死,不消会儿就散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多半踌躇在江堤远远观望,只有少数二三十个胆大的年轻人还留在离埠头不远处。
胖大官正要差人将他们赶走,不知谁喊了声:“水里有动静!”
众人目光迅速聚集江面,却是见一只翠鸟轻轻踩过,掠起一圈涟漪。
大家吊在嗓子眼的心扑通扑通地,缓缓回落。
陆判官却即刻吩咐官员:“速速撤离岸边十丈以外!”
两位官员听他语气严肃,不敢迟疑,即命众兵撤离。官兵快步往岸上走,顺带将驻足观望的二十几人一并赶走。
忽闻一声哗啦啦,大家下意识扭头看去。江水中央突然涌现一只巨大的手,由水凝聚的大手眨眼将那振翅欲飞的鸟捕住,攥在掌中,合拳一握,飞鸟瞬间被碾成模糊的血肉,飞溅在江面。
众人被这惊悚的碎尸场景吓懵了一刹,只听胖大官高喊道:“跑啊!!”大家仓皇回身,拔腿就跑。
忽闻一阵娇软如绵的女声,悠悠渺渺,如泣如诉。长吟之音勾人心魄,咏叹之声慑人身魂。
人们一不留神就被这声音摄去了神智,目光渐渐呆滞。
“捂住双耳!速速离开!”
陆判官高声如雷,携带万钧之力,试图冲开鬼音。他手中捻诀,江水陡然翻涌起浪,将那大手砸碎。
鬼音突然嚎叫嘶吼,吼声越大,浪潮越高,一波接着一波,直往岸上冲去。
岸上临近的人还未来得及跑开,就被鬼音摄魂,一个个成了木头桩子,愣愣呆呆地杵着不动。
眼看江水就要漫过去,陆判官抬手施法,口中念咒。咒语化作无数条状的金光符箓,刷刷直插沙土,圈作坚固的屏障,将江水阻隔。
鬼音声线越发细腻魅惑,直钻人耳膜。扰得众人丢了魂一样,拖着僵硬的步伐往江边走去。
远处槐树上的妙心将前方的状况看在眼里,她神色自若,显然早已定了心性,未受鬼音影响。
忽闻两声略微急促的呼吸,妙心偏头看向去,就见阿泽眉头蹙起,似在强行抵抗。
“可能抵御这穿耳的鬼音?”她问道。
阿泽咬紧牙关,心思全在屏蔽鬼音的侵扰中,无暇开口。
妙心侧过身来,两指并拢,依次点在他头顶、眉心、胸前三处位置,教道:“凝真气,走三焦经,守百会、印堂、檀中,封魂门、天门,定神收息。”
阿泽依言,单手敛气正神,自丹田凝聚真气,沿三焦经络往上游走。真气存于三中守心之穴,封堵两侧气泄之门,终于定心正神。
妙心复往江上一看,却惊了惊。不过片刻功夫,离得近的二三十人就被水浪悉数卷走,呼救的机会都没,统统入了水鬼的肚子。
这哪里是来观赏花灯,分明就是跑来送命的。
陆判官一边施法阻截水浪袭来,一边念咒驱散鬼音的侵扰。却不想道高一尺,鬼高一丈,江水滔滔荡起百丈之高,屏障叠叠不及其高涨之速。江水如瀑布从顶端倾泻而下,夺命一般追向一动不动的人们。
陆判官阻止不及,水鬼又吃了十几人。
妙心暗道不妙:这陆判今日忒不济,只管防御,却不打杀。水鬼招招夺人性命,阴招防不胜防,他若迟迟不反杀,这江上更无活口。倘或水鬼食了足够的生魂,许能增强力量挣脱封印,城里的人就得遭殃。
妙心思量稍刻,心生一计,与阿泽道:“为师要高歌一曲,你稍作忍耐。”
阿泽疑惑地看着她捏了捏喉头,又清了清喉咙,再两手拢在嘴侧,作扩音状,张口就来——
“一头猪啊,两头猪,三头四头五头猪!六七□□十头猪!阿莲欢喜把猪点,卖猪换来金饽饽!一头猪啊,两头猪……”
本是乡里娃娃们编的童谣,愣是被她唱出了杀人般的凌厉气势,如摧山瓦土,将飘荡在江上的鬼音沉沉镇压。
大伙儿瞬间被这气势逼人的歌声给惊回了神,捂着耳朵,骂骂咧咧:“谁在唱歌,消杀我耳!!”
“杀你耳好过杀你命!还不快逃!”空中传来妙心怒喝。
众人闻言,如梦初醒,头也不回地往江堤跑。
猝不及防被施以援手的陆判官:不知哪位高人在暗中相助。
近距离接受完师父歌声熏陶的阿泽:不管怎样,师父最美。
*
眼见江上看热闹的人全跑光,水鬼便收了声,也撤回了漫过岸边的江水。
忽见江面阵阵耸动,水往上走,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月光如银,将这透明水状的身躯照得剔透清亮。是个身姿曼妙,玲珑有致的女子,面部有凹凸的五官,但辨认不出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