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84)
祝政抿唇一笑。
二人沿山而下,沿途都是些废弃空屋,墙上却拍满了血手印迹,看得人心惊。想来应当是襄阳围困后,屋主逃难去了,而这些血手印迹,可能是城破那日被追杀出来的百姓所留。
常歌显著有些低落,祝政没有强行逗他开心,只安静地陪着他。
再往后走开始有灯火人家,常歌怕旁人看到,急着要下马,祝政则先他一步下马,牵上白马缰绳,沿着汉水缓缓行走。
江水柔缓,渐渐润湿了祝政的衣边。
祝政的白马鬃毛柔顺,常歌俯身趴在马头上,轻手抚着白马鬃,歪着头看祝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先生有这么好性。”
祝政不徐不疾:“那自是某些人太迟钝了。”
祝政牵着缰绳,缓步走着,他乌发垂坠,看着好摸极了。
常歌被他气到,猛地坐起身子,吓得白马眼珠一瞪。他想了想,转而又趴下,抱上马脖子:“算了,本将军念在你手上有伤,不同你计较。”
祝政瞥了一眼,只觉他少年心性,万般可爱,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一小片红痕活像绽开的花朵一般。他轻轻拉过笼头,偏头在常歌眼下的红痕上,轻啄了一下。
结果常歌猛地翻身,险些从马身上掉下去,祝政赶忙将他扶住,他不仅不领情,还一把把缰绳夺了过去,恼了。
祝政浅笑:“还说我性子不好。”
常歌别开脸:“还不是先生捉弄人在先。”
祝政脸色不红不白:“将军动人在先。”
常歌:“……”
“以后还是注意一些。”常歌垂眸,“万一旁人见着多不好……”
祝政刚想说这里哪有旁人,“旁人”正站在田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俩。
这是个才五六岁的小娃娃,一身干净的红衣裳,未梳总角,稀疏几根头发在脑袋顶汇成一个可笑的揪,手腕上不知缠着哪儿翻来的红布条,手里还抄着根烧糊的木头。
祝政陷入沉思:“……这身打扮,我看着有点眼熟。”
常歌瞪他:“一点不熟!”
正说着,那小孩把手里的柴火棍舞得虎虎生威,嘴里嚷嚷着:“天神将军在此,司徒玟,速速纳命来!”
常歌一愣。
祝政道:“你着红衣,他也着红衣,为何你是天神将军,他是司徒玟?”
那小孩没料到祝政会反问,呆在原地。
祝政继续忽悠:“我看你俩都是天神将军,那该友好相处,舞刀弄棒的多不好。”
常歌挑眉看着祝政,这人一本正经,看着是一翩翩君子,实际连小毛孩子都不放过,可劲儿蒙。
那小孩懵懵懂懂,好像有点被说服了,只听得远处一声炸响“二娃子,又死哪儿去了!”
刚才还无比神气的“天神将军”瞬间成了个地老鼠,顺着地就滚了回去,常歌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竟走近了一处人家。
这户人家拮据,土房。房前半亩寡田,眼下已经翻了一遍,春雨刚过,蓄上了一池春水。屋子后边快要散架的水风车也摇了起来,屋顶上飘着炊烟,稻米香乘风而起,暖乎乎地直扑脸面。
“看来缴来的魏国军粮,已经发到农户手里了。”常歌欣慰道,“先生动作好快。”
祝政朝他微笑:“还是多亏将军妙计,缴获虎头山军粮。不然,他处的粮食过来,再快也得十天半个月。”
窗户里飘出低低的歌谣,听着不像是楚歌,倒像是大周雅乐。
常歌听了片刻,恍然大悟:“这不是那日,先生在城上奏的曲子么?”
祝政也聆了片刻,方才道:“还真是。”
这时候拦路的二娃子抱着碗白米饭转出来了,估计是刚挨过打,还眼泪汪汪的,他将碗一递,朝常歌道:“喏,咱俩都是天神将军,将来都是要打魏狗的,不能饿肚子,我分你一点。”
常歌哭笑不得,连说:“不必。”
“二娃子!”
那小孩一抖,接着一农妇抄着勺子就转了出来,一眼见着屋外的祝政常歌,脸色一变,慌张地抓了下麻布衣衫,点头道,“大老爷。”
她一把扯过小孩,连声怨他什么人都瞎招惹。
常歌下马,同她回礼。见那小孩又要挨揍,忙帮着开解。
农妇见他和蔼,同那些趾高气昂的土豪乡绅不大一样,这才收了手。
“劳烦问您一下。”常歌道,“刚刚在屋外听到有人哼唱大周雅乐,是您么?”
农妇连连点头。
“您哼的,是什么曲子?”
农妇将下摆一抓,淳朴一笑:“我也不大懂得,只知道是我们襄阳城天神将军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