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60)
对他来说,也的确是“撞鬼”。
祝政,本该在三年前死在大周宫变那日的祝政,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冷白衣袂闪过,祝政策马而来,竭力追上了四处横冲的烈马,迅速调着角度,和黑马保持平齐,此时常歌已无力管束那匹烈马,几乎要被摇坠下来,四周兵士急切退开,生怕被没长眼的马蹄子送得归了西。
在二马并驱的瞬间,祝政倾身一带,将常歌顺当拥进了怀中。
常歌刚被祝政救下,那匹黑马撒开四蹄,猛地朝北面山上跑去。
祝政则护着常歌,月下勒马回身,惊起密林中一片暗鸦。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司徒玟。
司徒玟本想出声,却有如被冰凉铁钳扼住喉咙,竟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看到祝政那张脸,大周天子经年累积的威赫,瞬间复苏。
祝政从不疾言厉色,但他心思情绪过于难测,只是脸一沉,文武百官便深知不妙、噤若寒蝉。
正如此刻,祝政一语未发,司徒玟已给吓得说不出话。祝政广袖翩然,银色冷光一闪,他的广袖却被人抬手按住了。
常歌竭力抓着他的袖,他背部的伤口太深,猛然大量失血更是让他失去了力气,即便如此,他还是遏着喘息,勉强道:“留他一命!还……还有话要问。”
“别说话。”
祝政急忙将他圈紧了些,他单手驭马,寒寒望了司徒玟一眼:“幼清!”
幼清早已抽出掣电鞭,将司徒玟来了个五花大绑。
几乎同时,司徒玟胸口猛地传来三下刺痛,痛感非常细微,有如被蜜蜂蛰了一般。他低头一看,不知何处飞出三枚银针,早已扎进了他的心口,鲜血刚润红银针,针尖便立即变黑,这显然是喂了毒!
司徒玟喉中古怪大叫起来,银针太细,幼清全然没察觉,还以为他被擒了心里愤懑,只喊着“安静点!”一个手刀将他击昏了过去。
而此时,祝政早已策马,带着常歌回到襄阳城中。
经过了一整天的战火,城里格外萧瑟,刚刚下过场雨,更让空气湿润寒凉。
马背颠簸,常歌半伏半靠在祝政胸口,他身量本就瘦削,只盈盈一搂。他后背血流不止,把祝政半片广袖染得通红,不仅如此,常歌的身体发起高热,冰魂蛊毒也随之兴风作浪,他身子忽而滚烫忽而冷寒,全身更是绵软无力得可怕。
祝政见此,不敢多想常歌的伤势,只恨不得一步行至官署,着人医治常歌;又悔恨自己恪守常歌的交待,一切以军机、以谋划布局为重,没能早些站出来。
常歌呼吸中已开始出现腔音,背部也跟着急促的呼吸阖动,眼睫更是颤抖不停,更不知现在他还有没有清明意识。
“再撑一会。”祝政腾手搂紧他,却又不敢真的下死力气,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僵在一个半揽住他的姿势。
“先生……”
“嘘,别说话。”
常歌的脑袋沉得支撑不住,勉强攀住他的肩膀,把脸颊伏在他肩窝里。
他的体温烫得祝政一惊。
“先生。”常歌的手不自觉揪着他凉润柔滑的后襟,“襄阳……襄阳定了么?”
祝政心中一苦。
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襄阳。
常歌指尖用力,像是还要挣扎着继续问,祝政连忙答:“定了。”
他喉中哽得发硬,连声道:“定了,襄阳定了。”
一瞬间,常歌像是泛起点笑,而后他脸色一白,猛地攀住祝政,在他心口咳出一口血。
祝政瞬间被吓得手脚发凉,只觉连魂魄都飞开了一刻。他猛地加速直奔官署,还未到便朝着官署府兵下令:“传军医!所有军医!”
他骑着马只冲官署正堂,又仔细避开伤口,将常歌扶着在正堂公案后坐下。
常歌伤在后背,他平躺不得,祝政将他放下之后,本想助他靠着,谁知常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仍摆摆手,不要他搀扶,而是咬牙勉强撑住身体。
常歌虽然神志都有些模糊了,依旧垂手撑着扶手,端正坐着。
倘若不绕到背后,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定以为常歌只是有些疲累,正闭目养神,坐着休息。
十几个军医一路小跑奔了过来,仔细看完伤他的箭镞,派了个白胡子军医做代表道:“先生,这……这利器还是要拔出来。”
常歌想必很疼,吐纳呼吸都重了不少,脸色都白完了,只是他强忍着,一句疼都没说。
眼下有了灯火,他背后的伤口看得更加清楚,一柄断箭小半都没入脊背,每每呼吸,后心伤口必被带动,血水涌动不止,看得祝政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