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番外(3)
白柏再来时,他正盘着腿坐在榻上闷头啃着红薯。
乍一见白柏,吓了一跳般,手上的红薯滚到了地上。
他眨巴着眼,抬头看看白柏,又弯腰拾起那红薯,拍了两下准备继续吃,被白柏捏着腕拿走了。
“我的……”白榆委屈地嘟囔着,他心想,那是今天最后一块了。
白柏道:“脏了。”
“可不是还没臭吗?”白榆仰起脸来,蔫声道,“那就是还能吃呀。”
白柏心底的歉疚忽然更深了。
白榆幼时分明也算得上娇生惯养。
白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多年,小儿子不在疯癫状态下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
……可怜。
他伸出手想去摸摸白榆,又顿在了半空,没碰他。
白榆现在疯症没发作,整个人便呆呆傻傻的,见白柏把红薯扔了,气得皱眉。
他的气色比之一月前,倒是好了不少。脸上很白净,颊上也许是火炉熏热的,暖洋洋的热气教他泛着些红润。
虽然还是很瘦削,身子骨像纸人一样单薄,给人一种瓷娃娃的感觉,好像一碰就会碎。
白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没再自称“朕”。
白榆歪着头看了他半晌,迟钝地点点头:“……父王?”
“嗯。”白柏应了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
这回,白榆倒是既没躲,也没挣扎了。
大抵是他潜意识里对“父皇”有所抗拒,许多事都忘了,懵懵懂懂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地用着多年前的旧称。
白柏早有预约燕神医,此番正巧他得空,便派人宣了燕神医秘密前来——至于为何不将白榆“放出冷宫”,而是以失踪之名,他是另有些其他思量的。
他那时想,自己再怜惜白榆,他也是傻了,治好的可能微乎其微,这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燕神医带着药童仆仆而来,白榆见来人是个捋着山羊胡的老头儿,还是陌生的面孔,他不动声色地往榻里挪着,戒备地盯着燕神医。
燕神医早知他是痴傻之症,便向白柏询问着:“陛下,草民斗胆相问,陛下可知小公子的郁结之症,或是发病的契机?”
白柏摇头道:“朕也才见他不过几面,并不知。”
白榆盯了会儿,见他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便不再看了。他没兴趣听那两人讲话,又惦记起先前那没吃完的红薯,一骨碌跳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
……被白柏拦住了。
白柏头次见他下地,看了眼小儿子的身高,大抵是吃得不好,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
“父王,”白榆乖乖开口问道,“怎么了?”
燕神医略有些惊诧,没想到这清瘦的少年竟是……五殿下?
他闷不吭声地听着八卦,备好了布枕。
白柏扬眉,按着白榆坐下,示意燕神医给他诊脉。
白榆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和想溜走的欲望,他还得乖乖听父亲的话,慢吞吞地将手放在布枕上。
燕神医诊脉后,摇着头叹了口气:“启禀陛下,这痴症已伴五殿下多年,恐病根已经烙下,即便恢复,怕也是比不得常人了。倒是那疯症,草民听陛下所言,倒是受了惊吓才会出现。陛下可留心五殿下在听到,或是看见什么之后才会出现症状,然后……尽力避开便可。”
但这样并非治好,只是躲开发病的因罢了,若想根治,还得看机缘造化了。
白柏听罢,他的手搭在白榆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白榆顿如浑身触电般颤了颤,扭着身子想躲开,那只手却暗暗用了力,把他按得稳稳当当的。
他便又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覆在肩上的手,然后一根一根地掰扯着。
白柏又坦然自若地收回了手。
燕神医重新留了药方和一些话给陛下,便又带着药童告退了。来去匆匆忙忙的,好似药坊里还有许多人等着他。
白榆待得屋子是主卧,也便是从前白柏住的屋子。近日来被下人重新收拾过,已是十分整洁,屋内摆设一应俱全。
白榆倒是没看出来和冷宫有什么区别,毕竟他一整日下来,活动的范围只有床榻和几案,连院子都没走过几趟。
区别最大的是饭食好吃了不少。
窗户闭着,房门关着,他连外面落了雪都不知。
白榆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想不起来,好像只能堪堪认出眼前的白柏,难得他双眸有神韵,炯炯地盯着白柏。
白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覆手挡在他眼上,在白榆面前彻底改了称呼:“……老看着我做什么?”
白榆拉下覆在他眼上的手,又紧紧地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