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总是一语致死(159)
正这当,日影西斜,又是昏昼交替之时。
幽怨诡异的女声在林中飘荡。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方雀起身,何山随之站起。
问声空灵,且从四面八方而来,寻不得源头。
最后一抹夕阳没过山岗,问声随之停止。
可,另有一种奇怪的声音犹在耳畔,听起来像是女子的低泣中夹杂着呻·吟痛呼。
方雀侧耳听了一阵:“是回声?”
何山:“不。”
回声应从各个方向以环状推来,而这个声音只来自于单一方向。
何山转过头:“这边。”
方雀追着何山的背影,七弦琴跟在她身后。
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何山翻出一盏小灯,雪白的光亮从他掌心溢出。
他拨开最后一层树枝。
方雀的手按在琴弦之上——
她看到,一个脏兮兮的人在沙土间翻滚,手中捏着把会反光的物什,身下是被血浆浸透的泥。
何山单手按住那人的肩,将其固定在地,另一手握着小灯,照亮那人的面目。
污渍之下,是精心描绘的眉眼。
方雀动了动嘴唇:“白师姐?”
白稚薇仰躺在地,左手小臂内侧皮肉翻绽,血正是从那里涌出的。
她动动右手手指,将指间夹着的物什向方雀递了递:
“小……师妹,帮我……”
她递出的,是刻有“the rear waves”的那把钢叉。
方雀没去接,只蹲下身,检查那条左臂上的伤口:
皮肉被一刀划开,原来锈透的骨架已被剔出,安置骨架的凹陷里汪着那么多的血。
方雀看着那些血,问何山:“她不止是人偶了……对吧?”
何山亦蹲下身,捏住白稚薇的右手手腕,有力的脉搏从布料和棉花下传来。
“她有心跳了。”
有心跳,就是鲜活的生命。
何山放下那只手:“系统之中万物有灵。死物有了思想、有了意识,就有可能慢慢长出血肉,成为真正的生命。”
白稚薇躺着的地方已是密林的边缘,透过树干的缝隙,能看到大泽边,楚江等人支起的篝火。
方雀盯着那几点暖光看了一阵,白稚薇又去扯她的衣角:
“小师妹……”
方雀吸了下鼻子,喘出一口气,转过脸,低下头:
“师姐,我带你走吧,你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是活生生的人了,会痛会流血,剔筋剜骨有多痛方雀不敢想象,她的骨架是铁做的,已经锈了,总是淘换筋骨也不是办法。
更何况,她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铁骨,只会四处去捡,这东拼西凑的东西塞进血肉里,还不知道有多难受。
白稚薇缓缓摇头:
“我……不想走。小师妹,这是……最后一次了,帮帮我……”
她说着,又努力地将钢叉向方雀手中递。
方雀看不下去,只得接过钢叉,掂在手里。
她左瞧右瞧,始终找不到地方下手。
她用指腹抵着叉尖,叉尖锋利,陷进皮肉里,有些发痒地疼。
方雀:“师姐,我帮你把伤口缝上吧。这铁物不好,不能用……”
白稚薇:“没关系,它……可以用。”
她见方雀一直不肯,便抬起右臂,一边演示一边补充道:
“我的手肘……锈住了。”
她动动右臂,用力到腕侧青筋绷起,也没能成功屈肘。
白稚薇直着那条手臂:“可是我想……抱抱她……”
方雀喉咙微哽:“谁?”
尾音尚在唇齿之间,一道咒法的光芒忽然滑破黑夜,夹杂着火星与巨力向大泽砸去。
方雀挺直腰背,脑中轰然一响——
遭了,楚江他们还在大泽附近。
眨眼功夫,重伤的白稚薇已经爬起身冲了出去。
何山随之站起,边跑边道:“是秋子煜。”
方雀追着二人迈步,七弦琴跟在她身后。
密林与大泽交界处是个陡坡,三人一路冲下,根本刹不住步子,枝条径直从脸侧抽过。
方雀抬起手臂挡在额前,她从条条细瘦黑影之间,看到咒法的光芒已经落到了很低的位置——
嘭。
咒术撞到了什么东西,溅得一地银花。
“师姐!”
方雀冲到大泽边时,看到楚江跪坐在地,一只手作格挡状,她面对着炸黑的土地,尚睡眼惺忪。
而白稚薇平躺在焦黑正中,衣角还燃着火星。
何山望见半空中一闪而过的身影,飞身直追。
方雀抱着七弦琴足尖一点,随之追上。
他们跟着分.身秋子煜飞了一阵,才恍然意识到他并不是特意来闹事的。
他只顾向前飞,没有丝毫要和二人缠斗的打算。
他是来逃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