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34)

作者:黎华

“伯琏从别后转身之时就开始想您了。古人云‘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伯琏原先认为夸张,如今却觉得都不够,当为’一日不见,如三生兮‘。早要来找您,但怕传出风言风语惹您不高兴。憋了半月,实在忍不住,再不见就要失心疯了。”季伯琏将礼盒放在桌上,往宋其景那边推了推。

“你成了婚,流言自然落不到你头上。”宋其景边拆锦带边道,“你能有这种考量,朕很欣慰。日后也少来,别惹得季小夫人不高兴。”

季伯琏笑嘻嘻道:“怎么闻着一股酸味儿?”

“因为喝的酸梅酒。”宋其景把白玉酒壶递给季伯琏,示意他自己倒。礼盒也拆开了,是个足足二十一层的转心象牙球。

“洞庭秋月,江天暮雪,平沙落雁,渔村夕照,山市晴岚,远浦归帆,烟寺晚钟,潇湘夜雨……”宋其景把转心象牙球举到眼前,眯着眼睛往里看,“再往里是什么,看不清。”

“李息斋的《竹》,恽南田《古木寒鸦图》,王维《雪溪图》,李成《寒林骑驴图》,陆冶《溪山清远图》,还有一堆名画……”季伯琏抓抓耳朵,“太繁琐,季檐说的时候没记住。”

“季檐?南北二季又做生意了?”

“他带他弟弟季桥来京城玩儿的,顺便带了些珍奇物件儿。伯琏瞧着这个好看又别致,想着您以后批折子批累了,拿它散散心。”

宋其景笑笑,把象牙球放回盒子里叫公公收起来。季伯琏喝了口酸梅酒,表情微变。“都叫酸梅,酸梅酒和酸梅汤怎么差别这么大?牙要给酸掉了!”

“酸掉了好。“宋其景亲手给他满上,“这样说话漏风,治治你满嘴胡话的毛病。”

季伯琏吐吐舌头,“伯琏无福消受,皇上您自便。”

宋其景却像是不想放过他,“行酒令吧。输了再喝。”

季伯琏摇摇折扇,“清风此出”四个字鲜亮的仿佛昨日才写上。他果然端起面前的酒杯,眨眨眼睛道:“改字诗令,如何?”

宋其景便也执起酒杯,先道:“‘旧时王谢堂前燕‘改为旧时王谢堂前花’,缘由为‘红燕自归花自开’。”

季伯琏快道:“‘微雨燕双飞’改为‘微雨燕未飞’,因‘燕子双飞去’。”

“‘人面桃花相映红’改为‘人面菜花相映红’,因为‘桃花净尽菜花开’。”

季伯琏依然嘴快,“‘点水蜻蜓款款飞’改为‘点荷蜻蜓款款飞’,因‘早有蜻蜓立上头’。”

宋其景不急不慌,“‘离愁渐远渐无穷’改成‘离愁渐远渐无存’,因‘莫愁前路无知己’。”

十几轮下来,季伯琏率先卡壳。宋其景在一旁数数,“三,二,一。”

季伯琏愿赌服输,一口闷掉杯中酒,表情悲壮,好像喝的是牵机鹤顶红。

宋其景和他对视一会儿。半月不见,中间气氛好像变得更加微妙了些,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季伯琏道:“有时伯琏会想,若您我二人中有一位是女子,或者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儿子,说不定就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了。您在门口读书,伯琏在隔壁杀猪。街坊邻居看不惯就卷铺盖往深山老林里一跑,种田织布。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玉宁居。”

宋其景笑,“君子如玉,宁静致远?”

“非也。”季伯琏眼角眉梢露出神往的意味,“两个名拼一起,再取‘遇’的同音。”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梦里有您,伯琏不愿醒了。”

宋其景朝他挑挑眉,朱砂痣跳的人心里发痒。“你这梦早晚会变成现实,只是朕不与你同去。”

季伯琏不解,“此话怎讲?“

宋其景站起来,走到凉亭栏边看花园里新长出来的花苞,“季宁,你最近风头太胜。朝堂中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会不知道。单是你之前与沈筝联手搞垮了那两条老狗,旁人也忍不住多想几分。”

季伯琏道:“伯琏只把他们当大白菜。”

“他们把你当猪肉。”宋其景背对着他,声音清淡薄凉,“武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若是知趣,有心,功成身退,还可颐养天年,儿孙满堂。”

季伯琏冷哼道:“过河拆桥。”

“你莫要抱怨,自古皆是如此。谁手中有兵,谁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让人忍不住想拔掉。帝王身边只养狗,不要虎狼。”

“您知道伯琏不是。”

“朕知道。朕知道你不会起兵造反。”宋其景回头对他笑了笑,“起码不会造朕的反。可也只是朕知道。”

季伯琏开口要反驳,宋其景却朝他摆摆手,“朕提醒过你了。你要做子房,还是要做淮阴侯,全看你自己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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