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番外(219)

作者:明月倾

太子殿下还在永乾宫侍病,书案上陈设整齐,连看到一半的书也留在原来的地方。言君玉本来是想在他书上画两笔的,但是刚拿起笔,就发现书案上多了点东西。

是一张洒金笺,言君玉昨天听见叶椋羽讲江南制造府有人说过,金色最俗,但用好了又极雅,有一种织云锦间金丝,与素白锦毫无区别,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看得见。容皓笑他什么都研究,连织衣服都管。

但东宫只有他用洒金笺。

散落碎金的纸张上,叶椋羽的字写了半阙词,也许是诗,言君玉向来是只认得律诗的,也被容皓取笑过。

江南王叶慎的后人,世子叶椋羽,字漂亮得如同月夜的竹林,疏疏朗朗,他写:“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夕,风云与古同。”

这一张洒金笺不是随便写的,正面原来是写的一些东宫要参与的政事,是要送去永乾宫给太子过目的。难免让人想起传说中□□皇帝与叶慎的故事,京中与江南的政事奏章里,常常夹着叶慎在江南找到的新奇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片落叶,有时候是一朵桃花。

谁挡得住这个呢?

如果言君玉不是过年时收到过那根树枝的话,他甚至是看不懂这几行字的意思的。就像容皓说的,他读书太晚了,他能送给萧橒的,也只有那两个小泥人罢了。那些优雅的,有着深意的,收到之后会让人心中泛起情思的事,都不属于他。

橒是古书上的树,早已失传,所以天下的树都可以是橒树,正如天下的山川都是他的江山一样。

叶椋羽问的不是松林,是萧橒。

在他离去六年后,他的那棵树,经过了几场冬天,山川是否如夕,风云是否还相同?

谁挡得住这个呢。

第136章 送别权谋在他看来始终是末技

太子永乾殿侍病第六天,洛衡离开东宫。

消息传到言君玉这里时,他正在练枪,还是鸣鹿过来告诉他的,跑得气喘吁吁的,言君玉一听说洛衡要走,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匆匆找了匹马追了出去。宫中纵马也是伴读值得弹劾的罪状之一,但言君玉现在渐渐懂得敖霁他们当年的行事风格了,有些规则不是不知道,但就是不想遵守,因为有更值得的事去做。连这点规矩都不敢打破,算什么东宫伴读。

也许是那套枪法的缘故,也许是时间到了,他心中有许多信念在渐渐成型,也明白为什么当初郦道永说他是一柄刀了。

他的马快,很快在宫门处追到了洛衡的车,洛衡的身份始终不得见光,以戏班的名义来,也以戏班的名义走。仍然是很不起眼的一辆车,映着夕阳,更显得落拓,没人知道车外坐的是天下最博学的才子,车里的人更是奕天下如棋的先生。

看见言君玉过来,车就停下来,洛衡挑起帘子,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看着他。

“你要走?”言君玉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问。

“嗯。”洛衡仍然十分淡然,笑道:“东宫真正的谋主回来了,我要走了。”

他说的自然是叶椋羽,连言君玉也不得不承认,在谋略上,叶椋羽是不输于他的,而且身份更正,更熟悉大周权谋场上那些隐秘的只有内行人清楚的关窍。洛衡天资再高,也无法追上叶椋羽自幼受到的教育。

但言君玉仍然只觉得他好。

“你还会再回来的吧?”他急切地看着洛衡的眼睛,一心要问出一个结果:“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会再回来的吧?”

他说的结束,自然是等所有都结束,新帝登基之后,是可以赦免罪人的,哪怕是被贬为教坊司为贱籍的,也是可以有翻身之日的。之前就有过先例,言君玉上次一本正经跟他说庆德帝也曾经把出身低贱的宫女封妃子,洛衡只是笑,没有告诉他男子和女子的区别。

言君玉始终学不会权谋最残忍处,权谋考虑的从来不是可不可惜,而是能不能赢。庆德帝虽然下手也狠,终究少对凌烟阁上的王侯下手,所以言君玉没见过这样巨大的浪费,天资卓绝又如何?就是要世世代代按死在教坊司,才能彰显皇权的威力。那天洛衡跟他讲楚霸王项羽,讲赏罚分明对维持一个权力联盟的重要性,他全然没听进去。

洛衡的先人,是权力斗争中的落败者,败得不能再败,诛九族不过是断绝血脉而已,留一支血脉,在教坊司羞辱,才更解恨。

何况当初和他祖父斗个你死我活的政敌都没死完,谁不担心他来一出伍子胥式的复仇?萧景衍当然可以破格救他,但这损害的是皇权的威信。以德报怨,以何报德,如果雍瀚海段长福之类的“纯臣”的结局和有拥立之功的平西王府是一样的,那以后再有这种时候,谁会像容皓一样与东宫共存亡?为什么不先抱紧庆德帝大腿,反正不管谁登基也不会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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