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收容所(69)
“是,公子。”
公子,似乎真的很不错,她喊一句便觉得那句话跳在心上,她心绪久不能平。
公子……公子。
他放下帘子,命车夫赶路,而后闭上眼假寐,却又喃喃自语:“罢了,回不来又当如何。京城自有一番天地,委在这陆府二公子的院子里,看一辈子书,下一辈子棋,弹一辈子琴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她不懂这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绕,她的日子简单枯燥,不需要懂得这许多。
他们许久才到京城,又安置了好些日子。
具体多长时日,她早已记不清,只记得安置好后,她请命要在院子里为他舞剑。
院子比从前陆府的院子大了许多,作为舞剑的场地是绰绰有余了。为着他喜欢看好看的,她特意学了教剑师父口中不实用的花招。她觉得很好,能让公子开心,最是实用不过。
可是他早已忘了,对着她少有的主动开口,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该如何答,如果他忘了,她便只能接受被忘记的结局。
她将剑敛在背后,转身欲走,他却叫住了她,“索性今日无事,你便耍上几招,也让我瞧瞧拾壹到底有多厉害。”
他说这话时是在笑着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她想起那是该是秋天。
秋日温柔的,细碎的光映着他,叫人移不开眼,那年站在笼子外的他也是。
她想她以后看见光总能想起他。
他总是同光有关。
他还是坐在廊下看,她却是同先前那次不同,舞的是彻彻底底的花招,没有任何杀伤力。只是在收招时加入了从前做过的动作,剑尖接住了从他眼前不远处飘落的树叶。
她没想到他不高兴了,待她欢欢喜喜地收了剑后,他沉着脸,压着声音道:“你学了这么多年,便是学了这些吗?就凭借这些花招,杀手来时能护住我吗?我不是大哥,你没办法像大哥的婢女那样轻松,你知道吗!”
她知道的。
是他忘的彻底,忘了两年前她根本不会花招,笨拙地在他面前扎稻草人,他还给她拍手叫好来着。
他忘了,可她没资格提醒,没人规定主家该记住奴仆做过的事情,主家不记得自是应当的。
她放下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对他道,对她的公子道:“是,拾壹知道了,拾壹必当更加勤奋练习。”
她从不诓他,她说了会更加勤奋便一定会更加勤奋。杀手来了若不敌,她二话不说第一个冲上前去为他挡刀。可是她若是倒下了,那杀手的屠刀依旧会刺向她的公子,所以她牺牲一点歇息时间,换她能取所有人性命,换她和公子皆安然无虞,她没有任何不这样做的理由。
“以后自己练习吧,不必让我看了,我不想看。”
“是。”
从前他想看,可是不被允许看,如今无人管他,他却自己不想看了。
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她不必再学那些不实用的花招了。
☆、配角戏叁
后来舞剑再没被提过。
她隐约感受到他好像做什么大事,但她懂的不多,猜不到。
猜不猜得到没有关系,她早已打定注意,他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的。
什么都可以。
主动杀人……也可以。
他第一次吩咐她杀人,是在他们进京的第五年。
那个人是一个官职不太大却嘴碎的官员,她后来打听过,为着她心中只是喜欢下棋的单纯公子突然的转变。
原是那人嘴碎,私底下嚼他的舌根,许是触到了他的霉头。
她不是没杀过人,相反,她杀过许多人。
进京这些年,来行刺他的人不少,她一个没放过。
虽然不时会受些伤,可她将他护的很好。
她本不懂为何要去主动招惹,她听他说过很多次,他们尚未站稳脚跟,不要惹事,能避则避。可她还是去了,因为公子的一句:他嘴太碎了,我想让他死。
灼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
她至今记得那个人临死前的样子,瞪大双眼,嘴张着,甚至没弄清自己为什么死时便死了。
她杀人从不废话。
她与那些人不熟,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讲。临死遗言什么的,她忙着销毁拯证据,没时间听。
自从她成功杀了那个人且没留下任何证据后,人前她还是公子身边会点拳脚功夫的婢女,人后她是公子用的最称手的杀人兵器。
起初她也怕,怕那些人死不瞑目,化成厉鬼晚上来梦里找她寻仇。
那没有光的时间,太黑了。
后来她主动杀的人越来越多,渐渐不怕了。
她将他放在了那一片漆黑的地方,照亮她,同以往所有黑暗来临时一样,他是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