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之后+番外(117)
顾从絮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生气就好。
相重镜背对着顾从絮,几乎将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间全是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耻辱。
哪怕当年他幼时第一次比剑以半招之差落败时,都没这么屈辱过。
“怕什么?”相重镜面无表情地自己说服自己,“他就是条纯情得不能再纯情的龙,你有无数种法子能让他羞愤欲死。”
这样想着,相重镜终于吐出一口气,打算将此事翻篇——反正他丢脸的事,翻篇翻得比翻书还快。
整个房间安静得要命,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收拾好情绪的相重镜转过头,故作镇定道:“我记起来铁海棠是谁了。”
顾从絮道:“谁?你的故人?”
相重镜点头。
当年三毒秘境开之前,相重镜曾被厉鬼纠缠神魂不稳一段时日。
那时的他独来独往,离开去意宗四处历练,根本不知晓自己神魂不稳了多久,只迷迷瞪瞪记得自己仿佛在一处荒郊野岭四处游荡。
再次有意识时,他是被一股槐花的香气唤醒的。
***
又是一年槐花盛开,铁海棠蹲在槐树下,神色忧伤地看着地上一堆早已化成白骨的尸身。
那是她的尸身,已经曝尸荒野十年了。
她蹲在地上,神色呆滞,日复一日地想要捧着近在咫尺的黄土将尸骨掩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到如何东西。
铁海棠茫然地心想:“我这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坏事呢,还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
在她的意识中,自己定是做错了事,才会被上天如此惩罚,否则她要如何说服自己,这种被虐待惨死曝尸荒野的下场是她本就该有的命数呢?
她呆呆地蹲在那,还在魔怔似的重复着将土掩埋到尸骨上的动作。
这个动作这十年来她重复了无数次,让她几乎都麻木了。
直到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探过来,捧着一抔脏污的土,轻轻掩盖在了她的尸骨上。
铁海棠呆了好一会,才茫然地抬起头去看来人。
面前的人神色冷清,身上一股清冽的槐花香——说来也怪,铁海棠明明是鬼魂,却奇怪地能嗅到此人身上的味道。
这人仿佛仙人似的,几乎让铁海棠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是终于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和妄想吗?
就在铁海棠呆呆看他时,面前的男人突然喃喃开口道:“尸骨无人收敛,会变成孤魂野鬼啊。”
铁海棠愣了愣,才点头。
相重镜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送葬阁还是得去一趟。”
铁海棠被他这个笑看呆了。
相重镜将手中挂着转运符的剑放在一旁,神色温和地继续将土往尸骨上埋,埋了好一会,他才突然“啊”了一声,问铁海棠。
“你冷吗?”
铁海棠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茫然道:“冷。”
我好冷。
相重镜“嗯”了一声,从储物芥里拿出一个盛灵器的紫檀盒子,一点也不嫌脏污地将铁海棠的尸骨从地上捡起来,放在盒子里。
铁海棠不知要如何反应,好一会才带着哭音抖声劝阻道:“仙人,不必如此!您……您只要用土将我埋了便好。”
相重镜没说话,认认真真将骨头捡完,又起身摘了一枝纯白的槐花放在盒子里,这才将盒子阖上埋在了槐树下。
铁海棠哭着看他,哪怕鬼魂已经流不出丝毫眼泪,但不知哪来的泪水还是不要命地从眼中流下。
“好姑娘。”相重镜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声音轻柔,“去轮回吧。”
铁海棠更咽着摇头:“他们皆说我命不好,就算再轮回也逃脱不了惨死的命数。”
相重镜愣了一下,才轻笑着道:“你叫什么,生辰八字多少?”
铁海棠抹干眼泪,一五一十说了。
相重镜将剑上的转运符扯下来,轻轻闭眸念了句法诀,接着一簇火焰倏地将他指尖的转运符烧成灰烬。
下一瞬,铁海棠呆怔看向自己的手中。
那惨白的掌心正安静躺着一枚转运符。
铁海棠愕然张大眼睛,正要去看,却见相重镜正伸手按在那棵槐树的枝干上,垂着眸轻声道:“我会回来接你的。”
他这句话不知在对谁说的,但铁海棠却恍惚知道,那定然是对极其重要的人说的,否则他的神情不会那么悲伤。
相重镜说完后,回头朝铁海棠一笑,这才缓缓离开。
铁海棠甚至忘记了他叫什么。
“他啊啊啊,就像是仙人!仙人你懂吗?!”六十年后已是三界鬼修大能的铁海棠抱着软枕仿佛花季少女似的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兴奋地尖叫,“怎么可能有人连头发丝的卷曲度都那么完美啊?你说,你说啊!呜他真是要了我的命,虽然我早已经死了……勤娘!勤娘你说他完不完美,是不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