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饭馆(77)
火红的剪纸彩胜很是招眼,谁从街上过都要扭头看看,然后便知道沈记酒肆开张了,然后便想起沈记各种好吃的来。馋虫这东西,不勾,觉不出来,一勾出来,不满足了它,且回不去。过年前后好些天没来沈记吃饭,还真想呢。
若说昨日摸过来的都是沈记的铁粉,那今日粉丝大部队就正式回归了。沈记再次爆满。
云来酒肆还没开张——年节,大多数人选择在家宴客,外食的少,故而每年都过了初十才开张。冯掌柜在坊里瞎溜达,看见墙上那火红的柿子枇杷大西瓜还有时不常进出的客人,没脾气地摇摇头,走了。
第47章 月上柳梢头
正月的节日扎堆儿,过完了人日不两天便是立春,然后便是三天不夜城的上元节。
此时,立春流行吃春盘。所谓春盘者,就是用面饼卷菜蔬吃。
在这个没有大棚蔬菜的时代,零度以下的气温,“春蔬”一说,更多的是个象征意象词,大多卷的还是越冬的萝卜、菘菜、葱之类的。便是宫里,也不过多点芹菜、蒜苗、韭黄而已。
能得点反季蔬菜着实令人可喜。就像夏天赐冰镇酪浆一样,每逢立春日,皇帝都要给贵戚大臣赐春盘,以表达爱重。御史周奉卿立春日得子,又恰恰得了今上御赐的春盘,便给儿子取名阿盘,颇有点孔子给儿子取名“鲤”的遗风遗韵。
宫里被当政治礼物相送的春盘做得很是讲究。菜都切极细的丝,红的、白的、青的、黄的,分别码放;旁边配面酱、韭花酱、肉酱等四五样酱料;又有一个盘子专门放饼,迥异于后代烙的春饼,这时候的饼是用加蛋、细盐、麻油搅成的面糊摊成的,香而软。
从前在内廷膳房的时候,沈韶光能吃这样的卷饼三大张,再配一碗羊肉糜羹。
如今虽然没有了那些反季蔬菜吃,但也没了束缚,沈韶光便尝试复原后世的春饼,至于菜不够的问题——肉来凑啊。
先说这饼,摊饼固然快些,但烙的饼更有劲儿,适合卷菜。用热水和面,两块面剂子,中间抹油,擀成薄饼,在平底铛上以小火烙熟。
各种菜蔬没什么花活儿,萝卜、菘菜、葱都去老皮,只挑嫩的切细丝,这是生菜盘。熟菜则有摊鸡蛋、炒豆芽粉丝、炒豆腐丝之类。
然后便是各种肉,经典的酱肘子、猪肚儿、熏鸡、酱肉,乃至猪耳朵猪脸不一而足,都切丝,摆在盘子里,谁爱哪样儿,自取便是。
吃的时候,把两张饼揭开一些,里面抹上面酱,放葱丝、萝卜丝,放各种肉,放鸡蛋、豆芽菜,卷成一个卷儿,便可以张嘴开啃了。1
这样的春盘一推出,便受到了热烈欢迎。一食案的盘盘碟碟,五颜六色,香气扑鼻,普通人家,谁吃过这样讲究、堪称奢豪的春盘关键,所费不贵,毕竟猪肉便宜。更关键,它是真的好吃啊,本来只是过节应景的东西,竟然成了真正的美味。
这春盘从立春头一日推出就开始热卖,过了立春,还有不少闻风来尝鲜的;开始还是在店里吃,后来又有不少要外带或外送。一直卖到过上元节,算是稍微阻了一下,但沈韶光觉得,节后还会不断有人来吃,毕竟进了二月、三月,真正的春季菜蔬下来,那时候的春饼才真好吃呢。
“那时候的菘菜萝卜就不行了,换成春韭鸡蛋,菠菜粉条,肉丝荠菜,如果再加上顶花带刺儿的小胡瓜,这样的春饼……”沈韶光一边做包汤圆,一边跟阿圆畅想。
阿圆咽口口水,接话儿道:“这样的春饼我能吃八九张。”
沈韶光:“……”
沈韶光看看阿圆的腰身:“阿圆啊,你可曾听过‘二三四月不减肥,六七八月徒伤悲’的话”
阿圆干脆地摇头:“没有!”
身后一声“嗤”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于三。
阿圆想了想,“等吃过了这有菠菜、小胡瓜的春盘,我再减。”
沈韶光点点头,有个日期就行。
身后凉凉的声音:“等胡瓜下来,你吃的就是‘夏盘’了,六七八月怕是伤悲定了。”
阿圆气鼓鼓地瞪于三一眼,不说话。
其实刚才是沈韶光说溜了嘴,在后世,黄瓜实在是顶容易得的东西,每次吃卷春饼,必有的。
沈韶光回头警告于三一眼,说笑话哄阿圆开心,“其实春天也有胡瓜,只是不易得而已。说前朝的时候啊——”
只要一说“前朝”,这就是小娘子要讲古了,阿圆、阿昌赶忙竖起耳朵听,便是于三也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有一年元正的时候,圣人要吃胡瓜,派宦者出去采买。这天寒地冻的,上哪儿买去嗯,就恰碰见有一个人在东市拿着两根胡瓜在卖。宦者大喜过望,便问索价几何。那卖瓜的道:‘五十两银子一根,两根要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