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46)
贺清蹙眉:“如此说来,顾云接济于他合乎情理。还有其他线索吗?”
思南似迟疑片刻,半晌道:“……公子,三月里小姐去栖玄寺一事可还记得?”
贺清:“记得,与此事有何关联?”
思南道:“当时芙兰告知于我,小姐去寺里当日,寺内樱花树被人尽数挖去,小姐颇为不悦。彼时不知何人所挖,只知那人姓石。后来我私下寻访得知,当日丞相公子何宇也去了秣陵赏春,而他的贴身侍卫,名唤石松。”
贺清低喃:“姓石……”
思南继续道:“还有一事。公子,顾公子出事前已向尚书大人递了修理河道的折子,只不知为何冷云大人一直没有递出这道折子……今夜这雨过后,怕是下游水患在所难免了……”
“已经递了折子……”贺清朝思南道,“思南,你去一趟沉香阁,让沉香查一查这个冷大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3)
“轰隆—隆——”一声惊雷平地起,雷雨如瀑、一泻千里。
水幕之下,秦淮河灯火迷离,花船寥寥。风卷莲花残、芳菲意阑珊。宋瑜站在梨香院阁楼窗边,静静看着如洗秦淮。
“石松?”
沐梨道:“是。石松是石大同族兄弟。怕是石大走投无路,为偿赌债答应石松让顾云换信……”
宋瑜蹙眉:“仅为了同父异母兄弟的请求……”
沐梨又道:“顾府之人皆知顾云父亲早亡,对其母甚是孝顺。若其母以命相逼,怕是无论何事都会答应。”
宋瑜低声喃喃:“忠义难两全,所以以死谢罪……又是丞相府……”
有影卫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出。沐梨朝宋瑜道:“世子,刚刚得到的消息,大雨连绵不绝,秦淮下游涝了。石大居所那处全被淹了,人已不知去向……”
宋瑜:“……死无对证。”
雷雨过后,满城潇潇。丞相府邸四下悄然无声,院墙之内,树影绰绰、花蹊泥泞。宋瑜身轻如燕、转身绕过后院,见书房之内仍有人影晃动,向前几步轻点花石、飞身上檐。
屋内茶香袅袅,何珪高坐太师椅,面目平和正听曲品茗。少顷,有人推门而入,抚琴者闻声告退。
“爹,北境传来消息,顾辙还在往北辽腹地挺进。赐婚之事已传至北境,未见其有班师回朝之意。”何宇走到案前,双手递上一封拆开的密函。
何丞相凝神思索。半晌,轻轻放下手中茶杯道:“宇儿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儿女之事,当断则断才好。此等情境,你若还执意要娶那贺府千金,怕是日后受其连累……若你真喜欢那女子,事成之后……”
“什么人?”屋顶泄露一丝天光,何宇抬头惊喝,“石松!”
宋瑜转身惊走,疾步朝墙边掠去。翻身上墙之际,忽听耳边风声飒飒,眼角处闪着冷光的箭头擦身而过。
“哧——”数箭齐发,宋瑜躲闪不及,一箭扫过右臂,顿时血流如注。宋瑜吃痛脱力,颓然倒向墙外。
未做停留,宋瑜朝大路疾走。夜凉如水、万籁俱寂。官道之上,忽见一辆素雅的马车蹚水疾驰而来。
“吁—”思南勒住马停在了宋瑜面前,“上车——”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马车颠簸,宋瑜伤口血流不止。贺清取出锦帕试图止血,鲜血透过指缝落在纯白如雪的衣服上,点点血迹如雪地红梅刺眼。宋瑜满头大汗,睁开眼看着贺清、又看向自己的伤口,忍不住伸出左手覆在贺清手上,把右臂往自己身侧挪动:“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贺清未做反应,面似寒冬腊月:“世子怎么在这儿?”
宋瑜惨然一笑,面色更是煞白:“子梧呢,又为何会在这儿?”
“……”
“……顾羽之事,可告知令妹了?” 贺清低头不语。
“……适才在丞相府,听到何丞相与何宇提起令妹赐婚之事,似乎不只因为何宇爱慕令妹,是为了让你父兄……嘶……”似是伤口吃痛,宋瑜倒吸一口凉气。
“可还好?”贺清松开不自觉加重力道的手,满目担忧细细观察着宋瑜的脸色。见他如此,宋瑜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疼痛难忍、无以复加,怕是命不久矣……不过……”宋瑜目露一丝狡黠、定定看着贺清,“若是子梧能让在下一亲芳泽,敛光此生便死而无憾了……”
“休得胡言!”贺清温声轻喝。宋瑜轻笑,正要转头去看他羞赧的脸色,忽觉如小荷微露蜻蜓点水般柔软的触感停在了眉间。
世间喧嚣、周身狼狈仿佛尽数远去,万千红尘只剩眉心一吻、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千树万树梨花次第开放。宋瑜心跳如雷、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