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17)
听见响动,思南回头,见芙兰不似往常活泼、木木站在一侧,开口问道:“怎么了,小姐骂你了?”
芙兰杏眼一瞪:“小姐什么时候骂过下人?”
思南道:“那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出门累着了?”
“今儿个去栖玄寺,那儿的樱花开得真真好,小姐连摘几枝都舍不得。结果用过斋饭再去看时,那几株树竟被人挖了,你说气不气人?”芙兰攥着丝帕,鼓着香腮道,“小姐嘴上不说,定是不悦,回来了就在房中作画。”
思南蹙眉:“可知是何人?”
芙兰道:“未曾见着主人家,只听见下人喊石大哥。”
思南敛眉沉思:“姓石?倒是未曾听说谁家姓石。”
屋内,贺清将锦盒放到书案上:“玉尘今儿个又来了。喏,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贺澄放下手中狼毫,取过锦盒。暮光之下,盒内玉簪通体流光溢彩,簪头樱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贺澄眉眼舒展,眸若星月:“玉尘哥哥可还在?”贺清笑:“已经走了。你若欢喜,不若也给他个回礼?”
贺澄看着眼前即将完成的画,欣然道:“二哥稍坐,马上就好。”放下锦盒重又执笔,朝门外道:“芙兰,换碧螺春,二哥要坐一会儿。”
茶香氤氲,安然暮色里,贺澄面若桃李,娟秀小楷落笔成诗:山深未必得春迟,处处山樱花压枝。桃李不言随雨意,亦知终是有晴时。
“公子,宫里来人了。”门外传来思南的声音。
“哪位?”“太子身边的小欢子。说韩维案已经了结,陛下旨意让公子下月初回文华殿。小欢子还说近日春色正好,太子请公子和顾公子过两日一同赏春。”
贺清道:“知道了。”
思南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公子,世子遣人来了。我先去看看……”
思南一路小跑,落日余晖洒满后园,琴丝竹墙边、身着青衣的小人儿静静站着,春竹的倒影落在春竹脸上。
思南远远朝他挥手:“小春竹,你怎么来了,来看我吗?”
春竹转过身,见是思南,没好气道:“谁来看你,世子哥哥让我来你们家公子赔罪。”
思南一脸惊奇看着春竹:“赔罪?所谓何事?”
春竹没好气道:“谁知道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比梨花姐姐还扭捏……”
抬头见贺清远远绕过拱门而来,春竹行礼道:“贺公子,世子哥哥让我来给你道歉。他说前几日在芳菲苑前说错了话,望贺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说着春竹直起身,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物件,托在掌心。
贺清看向春竹掌中之物,一树太湖珠制成的桃花在春日余晖中莹莹闪着光泽。
贺清敛眉,朝春竹淡淡道:“世子有心了,忠叔屋里正缺个摆件,我看这大小正好……”
“你……你可知这是世子殿下……算了!”春竹涨红了脸,把手中的桃花树猛地塞到思南怀里,“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思南看着负气而走的春竹,又看向贺清道:“公子,真放忠叔房里吗?”
贺清伸手从思南手中接过,默然不语。
思南又道:“公子,我看这工艺煞是精细,看春竹那样子,不会真是世子亲手做的吧?”
贺清停下脚步,轻声道:“故园春……”
思南凑上前:“公子你说什么?”
贺清转头看向思南:“以后这树桃花、名叫故园春……过几日带去四月春堂吧……”
故园春(2)
金陵东郊,有丘名曰栖月。春日之栖月,林木蓊郁、流水潺潺。循桃蹊而上,视野开阔处,松竹轻摆、芝兰芬芳。山泉之侧,有群芳怒放,莺歌燕语不绝于耳。
进山采摘野果的童子早就收获满满,追逐着蜜蜂蝴蝶一路沿山泉而下。视野开阔处,有数十名读书人次第坐于流水两侧,或手执笔墨、或把盏言欢,春色大好正适合曲水流觞。童子不懂诗词歌赋,沿山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的老槐树亭亭已如盖、遮住了大半天空只留下斑驳跳跃的光影。树荫之下,三五位穿着醒目的年轻公子正喝着茶、品着点心遥望山岚姿色。居于正中的公子衣着秀美、姿态翩然,目光淡淡有出尘之姿。童子呆愣一旁,刹那间鸟噤声、花失色,满山春色只是徒劳。童子低头掐了一把自己,似在怀疑自己是否误闯入了武陵人的梦里。
那武陵梦中人没有发现呆愣一旁的童子,而是和太子、顾羽一道,转过身看向远处饮酒作诗的读书人们。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手持酒盏的年轻人脸色绯红、双眼透亮,朝着开阔处咏道,“君子当有鸿鹄志,不与俗态而同尘!”山谷中传出阵阵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