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60)
过犹不及,孟棠时便又看了一遍兵部证词,突然注意到落款签章——贺临,如今的兵部尚书,不过在那时他还是兵部侍郎,专门管军饷交接。
贺临在朝堂上并不起眼,混到这个高位全靠他有个好妹妹,也就是李阜宠爱的贺贵妃,先帝去后也追随殉葬了,李绎为抚慰他这才刚提任的尚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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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贺临刚睡下不久,头上突然挨了一记,他猛地惊醒,却眼前无光,发现自己被人蒙住眼绑了起来。
“谁!来人!快来人!你要做什么!救命来人!”
岑予月还没说话,他就像匹受惊的野马一样叫了一连串,毫不做作的怕死。
岑予月撇撇嘴,踹了他一脚,粗声道:“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我?我清清白白!”他突然想到自己身份,鼓起气来,怒喝道:“我是正二品兵部尚书!你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我管你什么命官。”
岑予月狠狠一脚把他头踹得偏过去,努力模仿着严虞朱明的语气:“老子不知道你是谁会抓你?”
他说起粗话来还是有点底气不足,但贺临现下惊魂未定也没听出来。
“自己老实交代!”
贺临被踹得痛叫出声:“别!别杀我,我……你,您是谁,您说吧,想要什么!银票都在书柜最顶……”
岑予月又是一脚,直接打断他:“钱有什么用,我只要条命。”
“哎哟,哎……”贺临吐出口血沫,血里还有两颗牙,他痛得都快昏过去,大声嘶吼道:“别杀我!别杀我!你他妈到底是谁!谁!”
岑予月被吵得头疼,又踢又踹地把他揍得没声了,才幽幽开口。
“我是漠北严家的人。”
“漠……漠北……”贺临突然哆哆嗦嗦抖起来,破着嗓子嘶喊挣扎:“不关我事!不是我做的!”
“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在推什么?”
“严戈派你来的?他果然没走!”
贺临嘴里全是血,龇牙咧嘴地拼命吼道:“严禹岸!严戈!”
“老实交代!”岑予月拔剑抵上他脖子。
剑刃冰凉,贺临安静下来不再动了,半晌后他却突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神形癫狂。
“我妹妹去了,如今先帝也该让我去了。”他像是发起疯来,猛地往剑上撞,蹭在剑锋上晃着头想磨断自己脖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他死了都不会放过我!”
岑予月睁大眼看着他,又听他嘶吼道:“冤有头债有主!让严禹岸自己去地下问李阜啊!”
岑予月闻言抽回剑,没让贺临寻死,但他脖子上伤口十分狰狞,流了许多血。岑予月觉得有点恶心,一剑挑断绳子走了。
虽然贺临死有余辜,但漠北旧案自有人论断,不该他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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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时捏了捏眉心,漠北辎重案竟然是李阜一手安排的,他是皇帝当累了想玩完启周吗?
难道严禹岸觉得朝中失控的其实就是皇帝本人?
漠北是四域里驻军最多的,得皇帝忌惮也无可厚非,而粮饷是汴京能拿捏漠北最直接的手段,有了辎重牵制,离火军就是条拴着链子的狗,被主人养在北方看门,偶尔喂口饭叫它不至于饿死,也不想养的太壮让它敢反咬自己。
但李阜不仅把它饿瘦,还突然不给饭了,而后严禹岸因此战死,连失三郡。
可这对李阜有什么好处?
孟棠时手指轻叩,李阜为什么这么做,又或是受了谁的教唆?
彭宗正,严禹岸,赵越光……孟槐序。
孟棠时猛地睁眼,如果皇帝的目标并非严禹岸,而是为了找借口杀赵越光呢?
就算这个借口的代价有些大,也说不定是他一时没把控好分寸。
户部尚书赵越光,是孟槐序同窗,一同拜师于前朝大儒陶霭,陶霭不仅桃李满天下,还是永延年间重臣,那时李阜还是皇子,为了拉拢他娶了陶笒霁,生下的儿子就是如今的天子李绎,陶霭是李绎亲外公。赵越光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而彭宗正,当年也和陶家有姻亲。
难道是外戚势大,李阜才想借故打压太子党?
所以孟槐序查到这里后,惊觉下一个就是自己。他官位太高,索性拿命换太子党余存,护驾身亡,李阜挑不出错还念起了他的好,也因此厚待孟棠时。
既免了连累别人,也暗自给太子埋下生机。
孟棠时闭上眼,真是划算啊,孟槐序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老师,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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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兵部尚书贺临称病告假,一月后死在家中,案件经大理寺办理定为病逝,李绎派人慰问后,提兵部侍郎尤木青任职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