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35)
孟棠时是想要他的眼睛。
少年从空中狠狠摔下,嘴里叽里咕噜地大喊,似乎说的乌旦语,孟棠时找出根麻绳动作轻柔地绑了他,似乎还嫌他脏,只拎着绳子一头拖着他走。
少年的双眼流着血,被拖得大声尖叫嘶吼,偶尔还夹杂着一点启周话骂人。孟棠时渐渐发现这个少年似乎还是个重要人物,他的声音竟然引来了突破防守藏进城里的乌旦人,似乎是想救他,只不过来得快死得也挺快。
空荡荡的大街上烟尘未散,孟棠时一手提着玄铁链鞭一手拖着绳子,慢悠悠地散步,身后留下一路的血印,但他却很爱干净,半点污浊也不沾身,还饶有兴致的拖着少年绕着城多走了一圈,把城里藏的乌旦人陆续清干净了,然后才打算将他交给离火军处理。
晏重寒刚下战场,就看到孟棠时从远处走过来,那根岚雪玉簪在他半束的乌发里露出一点,莹润皎洁,白衣翩翩似踏月色而来。
一身的疲惫在看见他的瞬间消散了不少,孟棠时像他年少的美梦,永远温暖美好。
城外修罗场,城内温柔乡。
走近才发现孟棠时身后还拖着个人。
晏重寒铁甲上血污一片,有些不愿靠近他,隔着段距离问道:“孟大人,这是?”
孟棠时回道:“城内发现这个人,应该是乌旦派来的,就没杀他。”他眉眼温润带笑,就像是在说没摘花一样。
晏重寒上前接过,打量少年片刻,突然对他说了句乌旦话,少年闻言猛地抬头,他满脸血迹,双眼被利刃划伤,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连贯了他半张脸,看起来非常骇人,晏重寒说完,他也低声狠狠回了句话。
孟棠时看晏重寒表情奇怪,便问到:“怎么了?”
“他说他是乌旦大将军穆奇的弟弟,穆奇不会放过我们。”
晏重寒招手,叫薛小泽来把他带下去了,又接着对孟棠时说道:“可穆奇都四十多岁了,而且据我所知也并没有什么兄弟。”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得到了一个信息,伯吉或许只是随军,黑石城外乌旦骑兵的背后很可能是穆奇,这位传奇的乌旦大将军当年几乎把离火军逼至绝路,漠北两位域守皆是死在他手里。
如果他在,那就棘手了。
孟棠时从怀里拿出张帕子递给他,轻声道:“他的话也不一定能信,刚才就想骗我。”
晏重寒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接过来,攥在手心,没有拿来擦脸。
“嗯,我明天让人好好拷问一下。”
孟棠时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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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杀声震天,一夜不眠。
晏重寒已经记不清自己第几次带人出来迎战,也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人。
两方战马踏着地上的尸体,马上人在磕绊颠簸中举刀厮杀。
满眼都是乌旦骑兵的弯刀和血污,晏重寒动作麻木地一遍遍挥刀,身上的铁甲太沉了,他有些透不过气,累到大脑放空,全靠手臂机械的记忆来支撑。
他又一次抬手用刀背架住前方劈来的弯刀,而面前的乌旦骑兵肘下却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白光,直向他心口而来。
晏重寒猛地清醒,左手瞬间抽出一把腰刀格挡,迅速挥刀将面前的人砍下马,再把那个偷袭者一并了结后,他才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孟棠时给他的帕子,晏重寒心有余悸,多亏他还留神惦记着。
差一点,差一点就没护住它,也差一点就没命再见了。
手上一点寒凉,晏重寒艰涩地抬头,下雪了。
再次击退乌旦的攻势后,晏重寒勒马转头,过了城楼也不停,他把染血的沉重盔甲取下顺手丢给身后的薛小泽,驭马沿路疾驰。
孟棠时正在街角检查被火石砸塌的房屋,就见晏重寒朝他策马直奔而来,动作急切地从马上跃下,未等他说话就一把抱住了他。
晏重寒很高,孟棠时被他按在怀里,他听到晏重寒心跳得很快,便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晏重寒却以为他要挣扎,低声道:“孟大人,请您别动。”
“等一下吧,让我抱一会儿,我没力气了。”
黑石城外的血和雪,一重接一重相互掩盖,搅混成一片泥泞,把护城河的水也染得污浊不堪。
天边伏龙山脉的雪峰上露出一线微光,长夜终于过去,破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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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旦的攻势稍退,他们人多消耗大,打了一晚上两方都疲惫不堪。
傍晚时分,岑予月从后方带着轸阳府衙筹借的辎重来了,他从洗剑崖回来没多久,青鸾照月还没见过血,交接完东西,迫不及待地和孟棠时知会一声就去玩了。
城门染血,离火军又迎战乌旦骑兵的一波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