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14)

作者:以栀

大伙儿又乐,都知道晏重寒有个宝贝铁匣子,谁也不给碰,尽装着些奇怪的东西,大多是平时捡的漂亮石头,没想到连人家姑娘匕首上的宝石都要抠。

薛小泽也特别好奇,戳了戳晏重寒。

“说说呗,你那攒嫁妆一样装的东西,到底是给谁准备的?”

晏重寒看着火堆没吭声,脸上倒是露出个笑,老油条们都琢磨出味儿了,这些年晏重寒拼命一样攒战功大家都有目共睹,恐怕是个家里眼光挑剔的。

他半晌后才轻轻开口:“给我媳妇儿啊。”

薛小泽奇怪道:“你真有媳妇儿了?你不是跟我一样十三岁入伍的吗?”

他又琢磨了一下,突然惊讶地指着刚才那个小个子:“不会吧!莫非是你俩好上了!”

小个子叫林江,是个坤泽,长得还行,就是个头不高,因为做饭好吃,给他们兼任了好几年伙头兵。

林江扔了个石子儿砸他:“去你的!”

晏重寒像是在回忆,笑容温柔:“我以前在汴京一个小桥下遇到他的,那天还是腊八节,我给他捡了东西,他就朝我笑。”

那是晏重寒跟着舅舅来汴京的第四个年头,他做工的面馆老板人很好,那天多给了他一碗腊八粥。

为了粥不洒出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蹿,认认真真的走着回去。

就在他过桥的时候,忽然看到桥下坐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像是贵人家走丢的小少爷,穿着干净又暖和的绒袄,他羡慕地多看了一眼,那小少爷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虽然在笑但晏重寒看着却觉得心里很难过,他便放下食盒过去问他怎么了。

小少爷似乎有片刻惊讶,然后说他的玉掉到了河里,晏重寒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脱衣服下了水,数九天的河水冷得他直吸气,但捡回来后小少爷对他笑得太暖和,仿佛春天的花都开在里面了。

“合着人家就笑了笑,你就一厢情愿啦?”薛小泽突然开口。

晏重寒回神,又轻声道:“但他家世太好了,我得多努力几年再回去。”

校尉一月军饷有五两,吃住都是一块儿的,严戈还会给奖赏,他已经攒了好些钱,离最初二百两的目标还差一小半了。

薛小泽倒有点不认同:“都这样了你还再过几年,说不定人都要跟别人走了。”

“不会的,”他眼里熠熠生辉,“我希望不会。”

一群人听着听着也渐渐沉默了下来,望着火堆,各自想起了自己放在心里挂念的人,又是一年风送暖意,不知此时远乡谁还在庭外独对春深。

·

漠北监察御史章桐升年近五十,算不得老,或许是皇上体恤,他们这一行人年纪都不大。

但派的护卫尤其多,什么原因大家皆心知肚明,也礼遇有加,虽然孟棠时只封了个六品小官,但得皇上亲近又是太子发小,他父亲孟相为官多年深得人心,谁也不会找他麻烦。

章桐升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也格外照顾孟棠时,他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念着当年孟御史的知遇之恩,这个孟御史却并非他父亲孟槐序,而是爷爷孟芩。

一路上安稳平顺,相处融洽,孟棠时又是个会说话的,长得好还爱笑,见着谁都礼数周到,叫人喜欢跟他亲近。

过了燕山后就是漠北域了,启周共分四域,夷东、昭西、陵南和漠北,又以天之四灵分设四域守符,传闻玉符通天地神灵,非凡俗之物,世人也称漠北域守为朱雀守,沿途随处可见离火军朱雀纹。

赶了一天路,岑予月神色恹恹,只有听孟棠时讲解风土人情才提起点精神。

“天地神灵?听起来还挺玄乎,可是真的?”

“四象四灵,朱雀陵光。”孟棠时看了一眼路口黑旗上赤红的朱雀纹,放下车帘轻声道,“刨液成龙,结气成鸟,其气腾而为天,其质阵而为地,见火即飞,故得朱雀之称也。”

岑予月趴在孟棠时膝上,好奇问:“那别的域守呢?”

他向来不习惯遵循礼法,奇怪的是,孟棠时居然也没说什么,甚至私下默许了岑予月偶尔的亲近举动。

“青龙孟章,白虎监兵,玄武执明。”孟棠时低头看他,解释道:“都是四方神君的名号。”

“虽是传言,受了这么多年香火,或许是真能顺应乾坤,连通阴阳也说不定。”

岑予月挠挠头,又听他道:“凡事无绝对,当然也无绝错,玉符是神灵之迹,也会是一种皇帝控制四域守的工具。”

到白马关时,章桐升下令休息一天,稍作整顿。

白马关是漠北第一重关,触目所及皆是黄土,浊江水声势滔滔,雄浑苍凉。

白马踏断黄土阙,飞沙蚀空碑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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