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9)

作者:木阁下

林中哀嚎大起,杀红了眼的凤凰断了一翅,歪斜着瘫倒一旁,梗着脖子粗喘。

皓轩慌忙的在大鸟周围寻找阜良的身影,“哥哥!”

阜良被刚刚的高温水汽灼伤,一双手红的可怖。一顿泄气般的干架之后,突然又有点后悔来淌这趟浑水,感觉自己简直和那四五岁的孩童无甚区别。

皓轩在那鸟的背后,找到靠在一块被烧焦的大石上歇气的阜良,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实,双臂大开,正准备抬脚朝阜良走去,却见阜良满眼恐慌。

他身形一顿,顺着目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胸处,不知何时空了一大块,正汩汩往外冒着黑气,不见血滴....

梦醒时分,皆成空...

“哥哥,我的时间,好像到了....”

☆、壹零零

人生在世,醒时方能与如梦区分,醒若为实,梦即为虚。虚实纠缠,何所可定,于生者而言,那必是生而为实,于死者而言,那必是生而为虚....

皓轩在阜良眼前消失的那一瞬,明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对阜良而言却是无比漫长。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满手鲜血的冲上前去抓那抹幻影,也不记得自己在皓轩消失前所站的地方,徒手挖了多久。

他只记得林间微风清冽,少年消失前眉眼含笑,若隐若现的双臂大开,依旧一副要将其拥入怀抱的姿态。

阜良双目空洞的垂坐在地,满手都是血水混着泥,耳边不停的嗡嗡作响,只能依稀辨出紫辕星君好像正神色焦急的在他对他说些什么。阜良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皓轩真的消失了,是消失了而不是死了,若是死,也该留下一丝一毫的血迹才对吧,可他什么都没留下,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哦,不对。

阜良双目缓缓下移,目光落在了霍染手中。

他留下了那张棋盘。

那张,会拉人入梦的棋盘...

阜良颤抖着手,将那张棋盘捏在了自己手中,旋即便眼前一黑,向前扑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耳边莫名又有了声音,却是自己十五岁那年,父亲将他赶出家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阜良,你的命格,生来,就是注定离别。”

*

【百年前】

北荒之国,一向骁勇善战,精壮强悍的羌夷族子民,终于在十五年的集中反动下,成功赶走了那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太子,而后将万民敬仰的三皇子摁在了王座之上。

三皇子登基之日,先帝亲自带领五位身畔亲兵,于南门下交于轿中太子,命其一路护送太子西去。

“一路西去。”眉目霜冷的少年,唇色淡薄毫无血色,如瀑的长发尽数散在身后,他歪斜着靠在轿中闭目养神,闻言轻嗤一笑,道:“这是咒我死呢?”

轿外先帝一声令下,随从扛柱而起,颠得轿中之人一阵头晕恶心,说不出话来。

还没走到两步,先帝一个手势示意众人作停,然后负手走到轿帘旁,也不掀开,就当里面的人在听那样说道:“阜良,你的命格,生来就注定离别。今后不管在哪儿,好好活下去,不要回来。”

少年捂胸轻喘,明明是离别之语,却说得字字诛心。血缘骨肉这四个字,终是不敌富贵王权。他的这副身子,是老天给的,又不是他自己选的,为何大家都要怨他,而不怨天?

什么狗屁的血统不纯,天降灾星,我也不屑于再受这无端妄言。你既已弃我,于我心中与死无异,我又何尝会再回来?这样的操心大可不必,我若真是灾星,祸害谁也不想祸害你们,你们的自私自利于这天地间终有报应加身的一天!

恨之滋味钻心又痛快,少年初尝此味,恨的双目猩红腥味满口,也未曾将这心中所想说出半分,然后在伴着风沙与孤烟的日子,沉默的诀别了这个无情之地。

黄沙,落日,骆驼,这三样是阜良对“家”的最后印象。

西去的路上,注定坎坷,一众行人在终于要踏出这荒芜之地的档口,恰巧碰上了北荒国的世代之敌——沙妖。

沙妖人首狼身,身长两米,凶目獠牙,力大无穷,唯有训练有素的先帝亲兵可与之一敌。

十五年来从未踏出过城门半步的阜良,在周身随行包括拉车骆驼一概被沙妖尽数死伤后,突然悟出自己的灾星之名,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命格才会强大到众人皆死唯他独活的地步?

又一口浓血从他胸口涌上咳出,十五岁的少年满目疮痍血染衣袍,明明知晓瘦弱无力的双腿无论怎样拼命迈开,也终究逃不过满口流涎的妖怪畜生,却依旧不信命的向前奔跑。

就像一颗落在荒漠中的种子,明知没有肥沃的泥土,也没有滋润的雨水,却依旧想要破土而出,尽力向上生长,靠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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