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宣知道，这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喘气越发费力，意识昏沉之际，他想起当初沈相濡出生之时，也是这般黑沉沉的天气，那样一个软软的白玉团子，却生着一股恶鬼之相。有这种命格的人，生而偏执阴郁，心中毫无善意，体格偏弱，终身疾病相伴，又不幸生在皇室中，若任他成长下去，若心中怨恨而死后化鬼，对于西月便是一场劫难。

他本意想好好教导沈相濡，奈何静轩帝对恶鬼之相深信不疑，断定这孩子会祸及周围的人，不仅如此，还会阻断西月的气运，所以对他甚是不喜，甚至是厌恶，他甚至要求沈相濡的生母也必须如此。

长久以往，沈相濡的恶鬼之相愈加突显。道宣没有办法，只好在沈相濡再次病重之时，摆了天罡镇邪阵，想要将他彻底镇住。

沈相濡死后直接化鬼，鬼气逆流，摆阵之人无一幸免，是道宣拼着最后的力气维持住了天罡镇邪阵，随后将沈相濡葬于棺椁封于陵墓。

但是没想到，沈相濡竟会破阵而出。

道宣彻底倒下，渐渐没了声息。

沈相濡表情未变，在他死之前他未曾有过执念，即使父皇不喜母后不疼，他也未曾有受过影响。他只知道他的潜意识里，在找某样事物，这事物是大是小，是活的还是只是一样没有生命的物件，他不知道，这样的念头时常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然而在道宣和静轩帝将他困在天罡镇邪阵的时候，这个念头又突兀地出现，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心中涌出了浓浓的不甘和戾气，才会死后直接化鬼。

被镇于陵墓的时候，他被天罡镇邪阵压的动弹不得。然而某一天，一阵惊雷劈开了陵墓的门，破坏了阵的一角，他才得以脱困。

在那一刻，陵墓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如此强烈，于是他便循着本能找过去了。

然后他便看见了顾沫。

在那一瞬间，沈相濡觉得空落落的心被填满了，很奇怪是不是，他明明没有心跳了，可那个时候胸口满是饱涨感。

沈相濡知道，他一直在找的某样事物，终于找到了。

想到这里，沈相濡转头想去看一眼顾沫，可原先安置顾沫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沈相濡周围的黑雾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飞快地四散开来。

静轩帝看见道宣国师倒下以后，便知大势已去，他是绝对斗不过这个化为恶鬼的长子的，便想趁着沈相濡不注意，偷偷溜走。

突然眼前世界一片颠倒，等静轩帝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扣着他的脖子，连呼吸都困难，抬眼，看见的是长子赤红的眼眶和毫不掩饰杀意的眸子。

“说！他在哪里！”沈相濡脸上黑雾弥漫，皮肤苍白，嘴唇却是殷红，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我是你……父皇……”静轩帝断断续续道，因为缺氧脸上青筋暴突。

“在哪里！”沈相濡不为所动，他甚至听不清楚静轩帝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火从心里蔓延上来。

“嗬！嗬！嗬！”静轩帝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眼白上翻，身体抽搐。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使得沈相濡心底暴躁更甚，手下一用力，卡塔一声，西月国的皇帝便彻底没了气息。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嘴里呢喃着，“宝贝，我的宝贝在哪里？”

*

☆、第二十章 灵位

顾沫此时意识迷蒙，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当初被绑架的那片密林里，独自一人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身后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满身疲惫，却只能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不知何处是尽头，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只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人陪在他身边的，但是这个人是谁，他不知道。

他奔波了许久，直到累的眼前出现重影时，他发现，他站在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前。他猛然向后看去，本想看看身后追赶他的东西，却不料一转头便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眼睛大如牛眼、舌头有三尺长的怪物，他吓得瘫坐在地上，只能看着那怪物一步一步走向他。可那怪物在靠近的过程中，身体慢慢变化，竟幻化成了一个青年人的模样。

“相濡！”

顾沫嘴里一声大喊，意识回归，自噩梦中苏醒，猛地睁开眼，便看见他所在的地方仿佛是一个灵堂，一排一排的白蜡烛摆的整整齐齐。

顾沫还没反应过来，右侧肩膀上搭上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顾沫僵硬着转头，便看见是一只枯瘦的手，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着青光。

“啊啊啊啊啊！”恐惧到极致，顾沫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不料对方同样也尖叫出声，搭在顾沫肩膀上的手顺势将他往前一推，推得顾沫一个踉跄。顾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站起身，随手抄起一个烛台，闭着眼睛向前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