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和他的魔道猫崽(161)
他沉沉地闭了闭眸,喉结苦涩地滚动。
“我是天生劣骨,从来配不上做您的弟子。我甚至从来没有信过那句殿训。”
窗外有浮云遮住了阳光,阴影浅浅的洒落在顾怀曲脸上,笼住了半分,眉间的一缕阴影让他看起来就好像往常深思时一般,微不可查的轻拢。
“师尊,弟子生来冷血,不像你那么善良……与我不相干的人,大概就算死尽死绝,我也不会觉得半分怜悯。我不是师尊,在您座下修习那么多年,也没办法与那些可怜人感同身受。”
“相反……在山海极巅的那些年,我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心怀仁善,匡扶正义……都是因为师尊你。”
郁承期看着那张清冷静谧的睡颜,终于敢把那么多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给顾怀曲听。
他低声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时我只要想到这是你会做的事,便会跟着照做。”
“因为师尊很好,弟子不想被你嫌弃,也以为时间久了,我也许会变得和你一样……”
他薄唇微扯,自嘲地笑了笑:“但到底是我想多了。”
“画虎类犬,东施效颦。即便我再怎么效仿,再怎么努力去靠近你的作为,也改变不了我是骨子里烂透了的人。”
“我待人不善,遇人不仁,本性自私……”
“当年那些所谓的努力和善心,不过是做给师尊看的。”
床榻上,顾怀曲玉白如透的指尖隐约颤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蜷了起来。
郁承期喉结轻微滚动着,眼眶有些红,眸色沉黯地继续说着:
“师尊,我从来辨不清真正的大善大义究竟是什么,因为你把这些都刻在骨子里……所以徒儿便刻了你。你觉得什么是对的,弟子便会去做什么。”
“可如今你没了……”
他回想起宫宴上遍地猩红的血,刺痛地闭上眼。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做。”
那天他离开山海极巅,除了悲痛便是无尽的迷茫,顾怀曲希望他好好统治魔界,希望他能以一己之力,修复两界的龃龉。
可他除了杀掉那些乱臣贼子以外,还能怎么做呢?
没了顾怀曲,他好像什么也不敢。
因为他知道自己骨子的恶,恶到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他怕自己一意孤行,最终让善者蒙冤。怕自己不仅害了生前的顾怀曲,又让他死后也那么失望。
郁承期缓缓睁开了通红的眼。
——就在此时,虚无之中忽然传来了贺轻候的声音,好像隔着很远在喊他:
“尊上,这香快燃尽了,莫要耽搁。魂灵秘境的时间有限,您若再不出来,您会……!!”
郁承期好似未闻,仍旧垂着眼,目光很沉地落在那张清俊的脸上,好像在哄着一样,柔声说道:
“师尊……你醒醒吧。你看看我。”
“带我迷途知返好不好?”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那双漆黑的眸底光泽微动,温柔又深不可测,犹如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偏执。
“师尊……你在临死前叫我好好统治魔界,我已经照做了。曾经暗中残害仙界,引起两界龃龉的乱党,我杀了半数。虽然这还远远不够,但是师尊……我和你一样,也只能顾好眼前。”
他薄唇轻言:“以后我若再想见师尊,可就没机会啦。”
“所以,那些身外之事,就交给后人来护吧……”
“没有了师尊,我连善恶都难辨,魔界不需要我这样没用的帝尊。”
秘境外,贺轻候还在朝他大声呼唤:
“尊上!您能听到属下说话吗??”
“没有时间了,尊上?尊上!!!”
郁承期喉咙里有些哽咽又自嘲,俊美锋利的脸上好像隐隐挂了泪痕,不动声色地垂着眼,低低地说:
“今日,弟子想和您一起……”
“永远留在这里。”
“师尊……”
他靠近了俯下身,咫尺之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顾怀曲微热的呼吸。
薄唇轻轻贴上,闭着眸,吻上了顾怀曲的眼。
“我好喜欢你。”
耳畔贺轻候急躁地呼声变得越来越模糊。
唇瓣所碰之处,好像感觉到一丝冰凉。
触感奇怪,又像有细密的眼睫,轻如羽毛般,扫过了他的唇。
没等郁承期反应过来,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双半睁半阖的眸。
他心头蓦地一跳。
氤氲的雾气里,那双凤眸因灵魂残缺而变得毫无焦点,朦胧空洞,隔雾看花般的愈渐睁开,榻上那清冷无尘的美人,好像在无法触及的虚无中,渐渐化为了实质。
郁承期呼吸凝滞,大脑空白间,仿佛听见自己如岩浆沸腾炸开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