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78)

作者:清明谷雨

耐心教诲是假、为他排队买的点心是假,夜里守护、上药时的哄抱、平安喜乐的花灯桩桩件件通通是假。他以为最可以信赖的朋友与亲人也是假的,殷淮怎么做得出来?

曾经拼了命想要维护和永远陪伴的人这样欺骗他利用他,甚至那样轻贱他,对他生出肮脏玩弄的心思,曾经那些亲密的拥抱、充满温馨的肢体接触现在令他恶心。

齐轻舟无声流下的眼泪淹没了脸颊,整具身体都止不住抽搐颤抖。

第二天宫人收拾床榻,枕巾、被角,全湿成一片。

彻夜无眠,齐轻舟顶着眼下两团青黑出门,未料天露熹光便有人在厅堂中候着了。

到底是殷淮服了软,先站起来走向他。

齐轻舟哭了一夜,这会儿倒是面色平静,只是眼角一片水红。

他垂着头,利落果决拂开对方为他添外袍的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缩起手闪躲。

殷淮双眉一拧,这种不加掩饰的排斥与抗拒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那件他特意命人为齐轻舟裁制的云绸丝织外袍就已经掉落在地,沾染上尘灰。

这件外袍当初刚做好的时候,齐轻舟宝贝得紧,每天都要披着出门。

殷淮只当是小皇子气性大,还在耿耿于怀前几日之事,他弯腰捡起来,还没站直,就听见少年站在院落初冬的阳光里轻声问:“掌印,你觉得我笨吗?”

声音里竟然带着点莫名的、清浅的笑意,同天边那十一月的日光一般游离与不真实,发飘的尾音扫得人心里发慌发虚,极其不舒服。

殷淮凤眼危险眯起,他认识齐轻舟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孩竟然什么时候也会用这种语气同人说话了。

殷淮不解,不答,齐轻舟就回过头,遥遥望过来,隔着冬日清晨冷清的寒风和簌簌的落叶问:“那掌印,您看我听话吗?”

说话时甚至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可失焦的瞳仁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落满漫无目的的无力与疲惫。

那眼神剥开来,竟还含着一丝猩红的恨意与决绝。

没办法不恨啊,曾经有多么信赖他、敬慕他,如今就有多恨他。

那些信任、快乐和安全感都可笑至极,他像一只不要脸的狗一样巴巴凑上去,摇尾乞怜,要一点宠爱,要一点关心,要一句表扬。

掌印心里大概觉得很好笑吧,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自己就上赶着上钩,表过无数次忠诚,说过无数次景仰,得来这无数难堪。

齐轻舟恨意顿生,上前一步,竟还是笑了笑,嘴角边的梨涡显得乖且温顺:“那掌印觉得我好看吗?”

殷淮心中莫名刺痛,仿佛有什么混在一团乱絮中一闪而过,他还抓不住线头就已然有什么东西已经静静悄悄地流逝了,心下一慌,蹙了眉正经严肃道:“殿下出门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聊一聊吧。”

齐轻舟缓缓眨了眨眼,眉梢带出讥诮的讽意。

有什么可聊的,一个满口谎言玩弄人心的骗子,一个皮囊美丽溺于权势的混帐,多接触一秒他都觉得难受得像是翻来覆去死一遍,齐轻舟幽幽弯了下嘴角,竟把殷淮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姿容学了个十成十:“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还回不回来。

他抬脚大步往宫门走去,有些萧瑟冷冽的寒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角,跨岀门槛那一刻又停下,微微侧回头,对着空气轻轻一笑:“这段时间,承蒙掌印关照。”

作者有话说:

就看谁狠了!明晚见!啵啵

第50章 震怒

心头生恨,淮王殿下越发无所顾忌,平日按着隐忍不动忽而直接杀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殷淮在京郊差途中接到了齐轻舟大张旗鼓将行李搬回长欢殿的消息时,手中缰绳狠狠一勒,白马痛得发出长长哀嚎嘶啼,人亦几乎马背摔落,身后长长一队人马震惊错愕。

怒火腾地燃起,熊熊烈烈,烧得殷淮心肝脏肺都疼作一团,箭弓一扔直接策马回宫,马蹄疾驰,惊落宫道两侧的簌簌合欢。

他可以纵容齐轻舟的一切脾气,也做好了再退十步百步一千步的准备,什么原则都可以妥协。

但齐轻舟要走,便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绝不放小皇子离开自己一步。

已是深秋初冬,碧绿乔木与簇锦繁花已零落凋谢,斜出宫墙的枝桠光秃秃琉璃瓦与朱红梁雕上铺了一层金黄落叶,荒芜灰败的气息无法粉饰。

百里长途,终究是没有赶上。

齐轻舟仿佛早有准备,姿态决然,动作极快,长欢殿侍卫苍梧带了一行人把他的东西收拾利落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是因为他物什少,是因为那些殷淮为他添置的衣裳弓箭、笔墨纸砚、手工玩具齐轻舟轻飘飘瞥了一眼就说:“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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