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13)
殷淮散漫地扬了扬殷红的唇:“殿下没吃饱?”
“吃饱了。”
殷淮像没听到他的回话似的,直接问:“想吃什么?”
“……”齐轻舟也不再假客气,头探出帘子外面望了望:“蟹肉生煎可以吗?”
殷淮命人买了齐轻舟指定的那一家,买回来齐轻舟却说先不吃,要等回到宫里。
他知道殷淮爱清爽干净,甚至有一点儿洁癖,生怕弄脏人家这镶金嵌玉的宝马香车。
殷淮面上不显,心里倒是又对这个看似粗枝大叶实则观察入微知礼入情的小皇子高看了几分。
这份觉悟,倒是比宫里的绝大多数人有眼色。
他最烦顺着竿子往上爬的人。
殷淮唇角一掀,也懒得再摆谱:“吃吧,生煎凉了不好吃,殿下不必顾虑太多。”
得了殷淮的亲口首肯,齐轻舟也吃得极小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像只呆头耷脑悉悉索索的小松鼠,享受着食物,但也不敢惊动了树洞外面的人。
他是真饿了,早前被李尚和太子气得没食欲,此刻鼓起腮帮子专心认真地咀嚼着,吃到一半,才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他犹豫了一瞬,举起一个煎得金灿灿的蟹黄小包子,问殷淮:“掌印要不要试一个?”
殷淮凝眸,小皇子吃东西的样子确实让人有点胃口,但还是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殿下自便。”
齐轻舟今日下了课就直接从南书房马不停蹄地赶宴席,晚上又费心费力和齐亦风一党斗志斗勇,累了一天,这下吃饱喝足,瞌睡虫上脑,嘴上的油还没抹干净就打起了盹。
两扇睫毛一关,眼皮子一阖,便直接歪着头睡过去。
“……”殷淮看着那两颊白皙的软肉和微微嘟起来的鲜红唇瓣,那截纤细的颈子他稍稍用力便能扭断。
都不知道该责备他毫无防备还是太过于信任自己。
齐轻舟睡相不好,马车一晃,脑袋就实沉沉地落到了殷淮肩头上,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沿着并不透风的空气从颈脖处袭来。
被砸到肩膀的人眉心一蹙,伸出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推开了他,将那只圆溜溜的脑袋搁在软枕上。
齐轻舟的脑袋像是认准了他似的,在软垫上安分不够两秒钟,又再次压上了他的肩。
皎洁清明的月光偶尔透过风扬起的车帘涌进来,半明半暗之间,殷淮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身旁这个沉在梦乡中的少年。
小皇子应该是做了个香甜的美梦,鲜红的唇角翘起一点,神情又静又软,玉面乌睫,那是一种让人恨不得伸手下去,将一池澄澈湖水都搅浑的纯良无害。
殷淮嘲讽似的地勾了勾唇角,天都要变了,也只有身旁的这个人,还睡得这样安然踏实。
他笑完马上又回过神来,心里有一根警惕的弦蓦然弹响,指示他立马将人推回去。
不应该这样。
可是另一种忽涌而至的直觉和冲动,让他将推开齐轻舟的手,伸到一半,最后硬是生生收了回去。
罢了。
也就一回。
没有更多的了。
马车停在长欢殿。
“殿下,醒醒。”
殷淮推了推还在梦中的人,齐轻舟惺忪地眨了眨眼睛,对着映入眼帘的殷淮有瞬间的怔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自己半边身子都压在人家怀里,殷淮也不催他。
“啊抱歉,掌印,”齐轻舟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您怎么也不把我叫起来。”
他迷迷糊糊,上身前倾,径自伸手去整了整殷淮被睡皱了的月白华裳,有些懊恼地低低嘟囔了一句:“都把您的袖子弄皱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殷淮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斜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地睨他。
齐轻舟仗着自己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胆子也比往常格外大些,像只松鼠似的凑近殷淮身边,嗅了嗅,充愣装傻道:“掌印身上有股冷香,实在叫人安眠静神,我这才睡到了现在。”
反正不是他的错。
殷淮丰润漂亮的唇角挑了挑:“如此说来,这事还得怨臣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掩下眼里的沉黯阴色。
哪里来的什么冷香,不过是他常年服的那几味药丸里有珍贵的材料,功效顽强,洗不去的药气罢了。
都是陈年遭的罪,人如蝼蚁,如今落下长疾,每到季节替换便暗痛难忍。
夜风将车帘子卷起了一个小角,齐轻舟脑子也清醒了一些:“嘿嘿,开玩笑的,我怎敢怪掌印!谢您还来不及呢。”
殷淮看他仍是钝钝的,想必还是困,便朝门帘扬了扬下巴:“徐一把殿里的人叫出来侯着了,就在外边,殿下回去早点儿休息吧。”
跟第一回 见面一样,还是没有下车送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