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379)
苏岑眉心一蹙,崔皓现在情绪极不稳定,这件事牵扯广泛,他不能让崔皓任性妄为,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会还柳相一个公道的。”
“我凭什么信你?”崔皓眸光一狠,刀口在苏岑脖子上陡然收紧,“就是你害死了仲佩!”
苏岑轻声道:“因为柳相相信我。”
崔皓嗓子一哑,手上突然就顿了。
仲佩确实信过苏岑,也曾经夸过苏岑厉害,他相信仲佩的眼光,如若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卖个破绽给宁三,再让宁三把他送回来。
苏岑知道柳相是崔皓身上那根软肋,见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再接再厉道:“既然是大周欠柳相的,自然就该付出代价,我向你保证,柳相不会白死的。但你也得答应我,不能意气用事,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崔皓皱着眉纠结了良久,最后才看着苏岑问道:“我还能信你吗?”
“明天就在柳相站过的朝堂之上,我会给一切都有个交代,”苏岑偏头看了看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你要是信不过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崔皓又沉默了片刻,出声道:“那明天,我要跟你一起去。”
苏岑稍稍犹豫了一番,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皇宫,要带一个大活人进去谈何容易,而且这个人还是早就该离京了的。
思考到最后苏岑却是轻轻点了下头。
片刻之后,崔皓缓缓松了手,匕首啷当落地。
其实苏岑早已经看出来了,崔皓如今早已经的强弩之末,靠那一点怒气撑着,一旦散尽根本连握刀的力气也没了。
崔皓目光呆滞地靠在角落里,小声地哼唱着什么调子,依稀能听出是北方的一首民谣。
苏岑依稀记得,崔皓是洪州人氏,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而柳珵是幽州人,邻近燕云十六州,那里的游牧民族放羊的时候就会哼着这种小曲儿。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进了长安城,就再也没能出去。
看人彻底放下戒备了,苏岑突然动作,一把抄起地上的匕首,转手扔给了曲伶儿。
曲伶儿接住匕首,身形诡谲地几步上前,瞬间便将崔皓控制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崔皓:“!”
情况斗转直下!
苏岑抿了抿唇,“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办到,可是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
“苏岑你!”崔皓挣扎了几下,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恶狠狠盯着苏岑,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伶儿,这里交给你了。”
曲伶儿点头,“苏哥哥,你去吧。”
苏岑向外跑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不等崔皓反应,苏岑便已经一头扎进了在夜色里。
第199章 错了
苏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跑出半里地去才意识到下雨了。
一天的巨变麻痹了他所有的知觉痛觉,这会儿一点一点回归,冰冷的雨水渗进衣服里,衣服黏连在身上,像一副沉重的枷锁。
苏岑强撑着迈下步子,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迈不出下一步了。
不管明日结果如何,他都想再看那人一眼,其实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那张脸、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想躲在那人怀里昏天黑地地睡一觉,醒来等有人告诉他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他压抑了一天,这个想法总算在见到崔皓之后破土而出,紧接着便如滋生猛涨,再也收不住了。
柳相再也回不来了,他却还想在最后再去看李释一眼。
生离,死别,说不上来哪个更难受。
苏岑最后驻足在紧紧关闭的坊门前。
宵禁时辰已到,坊门关闭,庶民禁行。
苏岑愣了一会儿,几步上前,用尽全力拍打在那两扇高高耸立的大门上。
可他的声音太渺小,嗓音太嘶哑,那一点动静淹没了雨声里,顷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苏岑顺着坊门慢慢滑下去,一身力气散尽,深深的绝望没顶而来。
原来他当初之所以能横冲直撞,不过是仗着有人包庇而有恃无恐,没了李释,他甚至连自己的一坊之地也出不去。
苏岑抬头看着天,冰冷的雨水从漆黑的夜幕里绵绵不绝落下,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其中慢慢收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挨到天亮。
一直堆砌起来的那副华丽的架子,哗啦一声,全都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突然停了,那阵沁入到骨子里冷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苏岑睁眼抬了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素白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