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5)

作者:盐盐yany

等回过神来,苏岑才发现这些亭台楼宇并不是夜幕下变了个样子,而是他压根就没来过这儿。

“公公?”苏岑快走了几步,“这是出宫的路?”

这人明显不是白日里那个多嘴多舌的人,连句搪塞他的话都没有,言简意赅道:“跟着走就是了。”

皇宫后院守卫森严,没有宦官引路,只怕会被禁军直接以私闯宫闱的罪名拿下。

苏岑想了想,只能跟着上前。

七拐八拐,小宦官总算停了步子,苏岑抬头看了一眼殿前牌匾――清宁宫,当即了然。

这是宫里另外一位大人物要见他。

天子年幼,尚未成婚纳妃,许是为了感念与先帝的情意,楚太后便还住着当日做皇后时的清宁宫。

小宦官吩咐:“进去之后伏首叩头,不得直视太后面容。”

苏岑点头,宫门开了个小缝,苏岑进去依着吩咐跪下,盯着地上的一块五蝠捧寿的地砖看了一刻钟,才听帷帐后有人问道:“你就是苏岑?”

声音听着泠泠悦耳,全然不见苍老之气。楚太后十六岁封楚王妃,二十四岁随先帝入主中宫,如今先帝长辞,人不过也就三十多岁,纤纤素手却握着大周的半壁江山。

苏岑叩首:“草民苏岑拜见太后。”

“刚才席上的事柳相都跟哀家说了。”

苏岑心下一惊,自己席上把柳相得罪的不轻,敢情楚太后这是问罪来了。

只听人接着道:“听说你想进大理寺?”

苏岑犹豫片刻,照实回道:“是。”

“你可知刑部大理寺都是宁王的人。”

苏岑伏在地上,话却咬的字正腔圆:“我入大理寺只想惩办凶佞,为民申冤,无意牵涉派系,更不是谁的人。”

“你当日廷试作医国之论,痛陈党争之害,针砭时弊,所以哀家记得你,”楚太后顿了顿,接着道:“那在你看来,哪一党所谓正,哪一党所谓邪?”

“党争徒增内耗,无所谓正邪。”

“你错了,”楚太后正色道:“哀家争得的天理道义,正统皇权。你身为臣子,就该以陛下为尊主,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为天下苍生死而后已,”一句话说完苏岑自己都愣了,果然醉酒误事,这种时候保命要紧,当什么义士?于是又放软了语气:“若陛下是站在苍生这一边的,我自然就是为陛下效力。”

楚太后估计被气的够呛,却又无力反驳,最后只道:“陛下自然是站在苍生一边的。”

“陛下圣明。”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没什么好说了,在人看来他就是块朽不可雕的烂木头,冥顽不灵。偏偏楚太后还就是喜欢磕硬,继续锲而不舍道:“你知道这新科状元为什么由你来做?”

苏岑一愣。

“你廷试时开罪了宁王,是哀家力保的你,若不是哀家,莫要说这状元之名,只怕脑袋也保不住了。”

没等他反应,楚太后接着说:“你在大理寺也好,你欠哀家一个人情,需要的时候,哀家会让你还的。”

第9章 来客

回去的路上苏岑再没有心思欣赏什么亭台倒影朗月清辉,一路上都在暗骂,那只老狐狸装腔作势一把好手,席上一副其乐融融的假象,背地里竟想着置他于死地。

亏他最后还动了恻隐之心,少敬了两杯冷酒。早知如此,赔上半条命也得喝死那个老东西。

他竟然还觉得那双眼睛好看?

好看个屁!

一路骂着回了宅子,阿福睡下了,房里给他留了一盏灯。

回了房里往床上一躺始才觉得晕,而且一上来就是猛的,天旋地转的。这一晚上东西没吃多少,酒倒是陪着喝了不少,而且都是冷酒,这会儿都到了胃里,搅裹着,翻涌着,涌进他的四肢百骸。

难受。

那双眼睛像一坛陈酒一般看着他,不许他去当天子侍读,不许他入中书省,他竟有一瞬间觉得那人是赏识他,要把他留在身边为己用。如今看来只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吧,廷试时没弄死他便拿条链子拴在自己身边,防止他再出去乱咬人。

难受。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睡意一点没上来,反倒脑袋快炸了。苏岑索性也不要勉强,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开了门,往后院走。

吹吹风,醒醒酒。

后院一棵山楂树遮天蔽日,是之前宅子的主人种的,正值花期长势喜人,一丛丛小白花开的旺盛,白日里闻不出什么味来,在夜色下竟能嗅出点点幽香。

苏岑坐在树下,小白花瓣撒了一地,三月天夜里算不得暖和,凉风习习反倒把酒意吹散了大半。

刚有了点睡意,树后的草丛里猛地传出窸窸窣窣一阵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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